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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你即将离去(25)

松雨在飞机上吃了一点,本不太饿,但看着南烈抬头望向自己的眼睛,突然不太忍心拂了他的好意,便说:“我今天想在楼下吃。”

她指的是地下室的小餐吧。

“好。”南烈道,吩咐厨房一会把菜送到地下室,自己则和松雨坐着电梯下楼去了。

曾经有那么几年,她这么期盼能名正言顺地在正式的客厅就坐、在别墅的主卧入睡、能光明正大地去露台的泳池游泳……那个时候,她甚至连坐个电梯都会被指责不懂规矩。可是现在,整栋别墅已经没有她需要避着走的地方,她俨然成了半个女主人,家里的工人也都换了一茬,全都尊称她一句“江小姐”,她和南烈没有确认任何正式的关系,在周围人眼中却已经是一对。

偶尔她也会想,那些厨子、园丁、保姆、清洁工究竟是怎么看待她的?或许在他们眼中,她是一个一片深情陪着将死之人的倒霉蛋,又或者是为了往上爬情愿抱上残废男友大/腿的心机女?但那些想法往往也就划过一瞬就被她扔脑后了,因为她想明白了,无足轻重的人的想法本身就无关紧要,她自己知道她要什么,而别人怎么看,影响不到她的生活。

松雨吃饭时,不经意间看向南烈的手。好像比起腿的情况,手部关节的复发情况要好一些。虽然难看,但还能用。

“是不是很久没看到有人这么拿筷子,不习惯了?”南烈不好意思地苦笑着道。

“又没有多久,”她说,“我不是每年都会回来两次吗?还能用筷子,就挺好的。”

“嗯,丑一点没关系,能画画就好。”南烈道。

松雨问:“你美院的课业紧张吗?身体吃得消?”南烈去年夏天考上了美术学院。其实原本按照他的水平可以去更好的学校,但是身体状况让他选择留在本地。好在这所学校也是国内排名前三的美术专业院校。

“我很好,你呢?”

“我也是。”松雨随后道,她并不想展开细说在J国的生活细节。他不会想知道,他也不会懂 。他和自己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南烈没有追问,倒是松雨自己觉得刚才的态度太过敷衍,决定表现得对他关心一些:“对了,南叔叔经常回来看你吗?”

“每个礼拜都来。”他说,“其实他用不着有愧疚感,我一个人在这儿挺好的。”

“他还是很关心你的。”松雨安慰道,“我不是要为你爸爸讲话,只是有些话他未必会和你说,却会和我说。”

“他说什么?”

“他说他带南雪她们搬走,是为了让你过得自在些。他知道,和南雪母女一起生活,你并不开心。你现在长大了,他想给你属于自己的空间。”

南烈眼眶微红:“是啊,我都没想到我能活到成年。可是松雨,在我长大以前,他就已经默许我留在一片太大的空间里了。也许最开始是我在躲他,而他也乐得躲我,然后我们都习惯了保持距离。属于我的空间就是整个地下室,对一个从出生起就四肢残废的孩子来说,这里已经够大了,我已经走不出来了……”

松雨的心像被谁生生抽出了一缕细丝。她以为只是残存的一点共情感让她有些隐隐作痛,却没想到那根丝似乎藏得特别深也特别长,她的痛感在绵延,比她想得要后劲大得多。

南烈现在是别墅的主人,可是他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平时大部分时间仍然待在地下一层,连卧房也不曾挪去楼上主卧。

松雨说不好他具体的想法,只是似乎体会到他内心的痛苦。有埋怨、有无奈、有求而不得的期盼,又有失望过后的放弃。

“阿烈,你还有我。”她握了握他的手。

他本就拿不太稳的筷子从手中掉落。“对不起……”他的眼中惊慌如鹿。

松雨放开他的手,一时间也觉得自己刚才感性得莫名其妙。

“你干脆用勺吃吧。”她弯腰捡起地上的筷子,淡淡地说。

“我是不是太没用了……”他沮丧地说。

她怕他多心,笑道:“别胡思乱想,在我面前孩逞什么能呀?你从小带大用勺、用筷、用手、甚至直接用牙叼着吃我都见过,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阿烈,在我面前你不用拘束,就是要我喂你吃都成!”

“听上去我好像更像个废物了。”南烈的语气里自伤之余更多的是感动,他看着松雨,感觉在笑,眼中却又含着泪。

松雨知道她的话戳中他心窝了,灵光一现,赶紧趁胜追击,冲他眨巴着眼睛道:“你好,我亲爱的‘小废物’!你以为我是谁都肯喂的吗?”她夹起一筷子糖醋小排碰了碰他的嘴唇,带着撒娇的口吻拖长音“啊”了一声。

那一声“小废物”在她的笑靥如花中瞬间变成小情侣间的亲/昵称谓,南烈着了魔般顺从地张开口,把她亲手喂到嘴边的小排含了进去。松雨紧接着就笑嘻嘻地把骨碟递上了。

吐完骨头,南烈伸手去够纸巾盒,却被松雨一把拿远了。

“我来。”她带着坏坏的笑,抽了一张纸。

南烈挑眉:“江松雨你干嘛?真把我当废物养了?”

松雨看着他唇角沾到的酱油,心头突然有了个大胆的主意。

她绕到他轮椅后说:“抬头,我帮你擦擦。”

等到南烈抬起头的一瞬,她把纸巾蒙在他的唇上,俯下身迅速地将自己的唇按压上去。

薄薄的纸巾下,他的唇在发烫。

好像只过了一秒,又似乎过了一个世纪,纸巾掉落,而他的唇移开了。

松雨气定神闲地看着满面潮/红的南烈,蹲下身,伸出手指摸摸他的唇:“让我检查看看刚才擦干净了没……”

“以后不可以。”南烈团成一团的手指用力蹭开停留在他唇角的她的手,语气很严肃。

她捡起地上飘落的那张餐巾纸,在他跟前甩了甩:“不喜欢?”她心里知道他怎么想的,但忍不住逗/弄他。

“嗯,很不喜欢。”

“哦,我也不喜欢刚才的纸巾,那下次不放了。”说完,她还故意把纸巾轻飘飘地甩落在他的腿上。

“……你慢慢吃,我回房休息了。你的两个房间我都让人收拾好了,你想睡哪儿都行。”南烈按动轮椅,离开了餐吧。

松雨知道,他是想逃了。

她没阻拦他。

她摸了摸自己的唇,也是柔软的、温热的,和南烈的一样。

她起身走向洗手槽,打开水笼头漱口。

清凉的水流让唇瓣的温度降了下来。

她忽然觉得自己漱口的行为也很多余又好笑:不过是个玩闹的吻,甚至还隔着层纸,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个傻子当了真,她自己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吗?

关了水,她转身去了自己原来住的保姆间。她每次回国的第一晚,都习惯在那里过夜。

虽然南先生夫妇和南雪都已经搬走,别墅的主人房都空了出来,南烈也表示她可以随便选地方住,但她从心底总觉得那些卧室她睡不踏实。南烈便让人重新装修了家里的客房,松雨回国后大多数时间会在客房睡。她偶尔也会回她原来的住处,也许是因为那里有她和母亲共同生活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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