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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枭(112)

他又沉默片刻,“有心人要看你的笑话,你就让她们如愿?”

“她们再怎样笑,也不如我心里笑得狠。”她无声地叹息,“那些都不打紧了。”

“持盈,我不能答应。”萧仲麟说道,“你现在不够冷静,所思所想都是胡思乱想。不说这些了,好么?”

“不,我现在再冷静不过,让我离宫修行,对谁都好。”她和他拉开一点距离,“你仔细看看我,想想我的出身,我自己一想都反胃……”

“给我住嘴!”萧仲麟心疼,又怒其不争,“谁给你的作践自己的权利?”

许持盈不为所动,轻声道:“我再也不会笑了。”

一句话,说的他心头一酸。

“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天大的笑话,即便留在尘世,也是一具行尸走肉。我做不到连累你和许家,我没资格。”许持盈分外平静地看着他说道,“让我走,赐我三尺白绫也可以。”

她没资格,连自裁的资格都没有。

“没可能。”萧仲麟摇头,“我已说了,先好生将养,别的事情有我。”

“我一点儿都不喜欢你,”她看着他亮晶晶的眸子,语声平缓,不带一丝情绪,“我对你说过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都是因为我应该那么做,应该骗取你的恩宠。如今,不需要了,做戏那么久,我也着实累了。”

“许持盈,”萧仲麟额角的青筋直跳,明知她的故意为之,心里还是动了气,“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大耳刮子抽你!?”

“都是真心话,我一直都在与你做戏。”

“做戏?”萧仲麟从牙缝里磨出这两个字,眸子眯了眯,抬手捏住她的小下巴,随后吻住她,狠狠的,恨恨的。

许持盈竭力挣扎起来。心底那种她不想承认的自卑,让她害怕他的碰触、亲昵。怕极了。

只是,她的力气比起他,本就微不足道,更何况今日病着,挣扎不过是自不量力。

她很快意识到这一点,索性安静下来,在唇齿被他灵巧的舌撬开的时候,狠力咬住他。

就是要惹他生气,让他厌烦。

他身形微微一僵,却并不在意,抬手捏开她的牙关,蛮横地索吻。

嘴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她身体也不可控制地失去力气。

舌尖的颤栗蔓延到了身躯。这让他与她愿意享有的甜美与缠绵悱恻,本不该有,再不该有。

无力、无望抓牢她。

她开始发抖,抖得越来越厉害。

萧仲麟拥紧她,想让自己的怀抱温暖她,亲吻变得温柔辗转。

有晶莹的泪滴滑入交错的唇齿之间。

她哭了。不,不是哭,只是掉了几滴泪。

萧仲麟和她拉开一点距离,吻一吻她的眼睑,“做戏?嗯?自己是傻瓜,也把我当傻瓜?”

她抬手拭去脸上的泪痕。是的,不是做戏。也许对他的喜欢不是太浓烈,但是,是喜欢他的。

“你饶了我行不行?别再胡说八道。”萧仲麟揉着她的头发,“眼下可不是你跟我掐架的时候。病歪歪的,掐架的路数都不对。”

“可是,我再也不能相信谁了,不信你,更不信我自己。”许持盈眼中仍有泪光,语声却没有一点儿哽咽,“迟早,你会讨厌我,我也会怨恨你不给我个解脱。”

“迟早,会有新人新事,让你打开心结。”萧仲麟柔声对她说出自己的心绪,“我也不敢担保余生都与你和和睦睦的,毕竟,都不是脾气多好的人。

“可是,只要有心,不做让彼此真的心生怨恨憎恶的事,我们就能长长久久。

“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做了让你打心底失望的事情,你要离开,我无话可说。

“但是现在不能走,你想都别想。你是我的妻子,也是我的责任。所谓夫妻,不就是一起承担风风雨雨么?

“许持盈,你给我有点儿出息行不行?能不能别自作主张?让我难过的想死,你也不会开心。”

他握住她的小手,按在自己心口,“让你捅了好几刀,疼死我了。”

他是有意用了轻快的语气、直白的甚至不着调的措辞,为的就是惹她笑一下或是哭一场。

哭和笑,对很多人再轻易不过的事情,她做不到了。

她说再不会笑了,她会落泪,却不能痛快地哭一场。

她的痛苦,是真的渗透到了骨子里。

许持盈看着他,眼中泪光闪烁,但那泪倔强地不肯落下。

“这小东西。”萧仲麟无奈地笑了笑,低头吻她,温温柔柔的,不带慾念的。

许持盈勾住他的脖子,紧紧的,自喉间逸出一声叹息。不能说服他,也没能激怒他。她拿他没辙,一如以前很多次。

“对不起。”她模糊地说着,婉转地回应他,“对不起。”

对不起,不该用言语伤你;对不起,我成了你的负担;对不起,不论你怎样,我兴许都要离开你。

他加深亲吻,不让她再说下去。

绵长一吻之后,他用哄孩子一样的语气跟她说:“等下就着菜喝一碗小米粥,养点儿力气,晚一些带你出去散散心。”

许持盈虽然全无兴致,还是点头说好,随后低声道:“你猜到没有?太后应该隐约知道此事,不然,上次她不会跟你说我处境堪忧的话。”

这不是她的推测,是直觉。她已非处境堪忧,简直已生不如死。

“她知道与否,无关紧要。”萧仲麟不在意地道,“放心。我连你都能对付,她就更好办了。”

还是想逗她笑,可她只是应景地弯了弯唇,眼中并无笑意。

·

夜深了。

许夫人倚着床头,望着许之焕。

许之焕负手站在寝室中间,敛目看着地上的方砖。

有很久了,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着,静止不动。

两个人一先一后回到府里,他一切照常,在外书房用膳,之后处理手边的公务。对她白日里的种种是非,像是完全不感兴趣。

到底还是她命下人把叫回来的,开门见山,说持盈不是你的亲生女儿,是奸生,瞒了你这些年,是我不对,不出三日,就会有人把这丑闻散播得街知巷闻。她双亲是谁,眼下我不会告诉你,但你早晚会听说。

他听了,面色冷峻地凝视她片刻,先是问是不是真的。

她说是,提醒他该想一想家族与持盈的前程了。

随后,他问有哪个下人知情、能够作证,她当年怀胎到底是真是假,都是这种可以验证她所言非虚的问题,真就没问持盈的双亲是什么人。

一一得到她的答复之后,他就沉默下去,直到此刻。

没有暴怒,没有指责,甚至于,根本没生气的样子。但越是如此,反倒越让她害怕。

终于,他有了反应,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青筋越来越清晰。

许之焕抬手按了按眉心,转身向外,“头疼。我回外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