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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涅天下(819)+番外

作者: 君朝西 阅读记录

“咨尔太师周王,先朝世宗之后,帝室遗胄,禀上圣之姿,有神武之略。扶倾颓构之下,拯溺逝川之中。北复河朔,收燕云,灭胡虏。西平贺兰,还河套,逐夷狄。庙以扫除,国由再造,功格苍旻,兆庶归心。勋茂百王,道昭万代,明配上天,光华日月者也。於戏!天之历数,实有所归。朕虽庸蔽,暗于大道,不敢忘二帝之高义,悖天理之德昭。今应天顺民,逊位别宫,还帝于周,庶官群辟,还事周朝。”

这篇禅位诏书洋洋洒洒接近四百字,比起周恭帝当年禅位时那道几十字的诏书要宏丽得多,尤其那两个“还”字用得精妙,明白告诉天下人,这不是篡朝,而是复朝。

卫希颜道:“这份诏书肯定不是赵谌亲拟的。”必是先起好了底稿,再让这个傀儡皇帝照着书一遍。

名可秀微微一笑,“应该是学士知制诰曹组的文笔。”

学士是皇帝的私人顾问,并不隶属三省,即使被人知晓禅位诏书不是天子亲拟,但落在学士知制诰头上,也等同于天子亲拟,反正明面上赖不到雷氏父子头上去。至于私底下的诟病,谁会在乎呢。

那位学士知制诰曹组,名可秀说是宣和三年的进士,以文笔瑰丽闻名,应该是雷动早年培养的人。

卫希颜便笑,“可见有个文笔班底多么重要。”当年在陈桥拥立赵匡胤的那班人就没文采出色的,不是武将,就是善谋不善文的幕僚,包括“黄袍加身”的预谋者赵普在内,都是没读多少书的,比不得雷动麾下要文有文,要武有武。

她二人都估计北廷朝野会有一番震动,但不会起太大的波澜,毕竟雷动十年树就的武勋威望不是赵谌可比,军中有多数武将拥戴,雷雨荼在文官中也培植了大量亲信,即使京朝和地方有官员驳斥反对,撤下这些官员也不会对治政产生影响,正好提拔雷系官员替补。

名可秀道:“政事堂大概要让你回朝了。”

卫希颜眨了下眼,“哪有这么轻省的事,怎么着,也要折腾两下呀。”

目的还未达到,怎么能回朝?

作者有话要说:周世宗柴荣,五代唯一的英主。可以说,没有柴荣打下的后周国力基础,赵匡胤即使以宋代周,也没有那个实力统一中原。

☆、是真是假

当日下午,国师府侍卫都尉席铮上山禀报说,李邴在朝上请辞枢副之职,皇帝震怒,停了他的职,让他回府反省。

卫希颜只笑笑说:“正好在家歇歇,过个好年。”

席铮将这话传给李邴。

李邴心中落定了。

申末,已经嫁到陈家的女儿李秋云回娘家串门,女婿陈昱季也陪着一起过来了。

李秋云嫁人后常回娘家,执政巷内隔个十天半月的就能看见陈家的马车出入枢副府,已经见惯不怪。即使执政巷里的几位相公都知道李三娘子这个时候回娘家八成是为公公陈克礼探问消息来了,也都不以为意。虽然大臣被责在家反省时不可见其他官员,但自家女儿女婿过门探望,却是说得过去的,就算台谏知道了也无妨。

入了府,李秋云自到内院见母亲和嫂子们,陈昱季则由李秋云的三哥李纪陪着去前院书房。

陈昱季给岳父见了礼。

翁婿寒暄几句,陈昱季关切道:“父亲听说了北面出了大事,又听闻岳父请辞在家,心中牵挂,故遣小婿前来问候。”

李邴捋须微笑,“不妨事。忙了这么些年,正好歇一阵子,督促一下儿孙学业。”

陈昱季恭谨应是。

当晚李秋云留在了娘家,要住一宿才回。陈昱季明日还要上值,在李家吃了一顿饭,便骑马回了陈家。

陈克礼在书房里看书。

这位京畿路武安军都帅听了儿子的回禀,拧眉思忖“歇一阵子”这四个字,片刻之后哈哈笑起来,“果然只是一阵风的事。这时候,亲家翁避避风头也好。”

陈昱季显然没有想通,问道:“岳父难道不同意出兵讨逆?”

“讨什么逆?”陈克礼翻了个白眼,“赵宋天下是从哪来的,就是从柴家人手中拿来的。如今柴家后人要拿回基业,那半壁江山是雷动……哦,柴鉊保下来的,幽云、河套也是柴鉊领兵打下来的。说句不好听的,柴家人要复周朝,那也是名正言顺的事。骂人家篡位逆贼岂不是连太祖、太宗都给骂进去了。”

父子俩关起门来说话,没那么多忌讳,陈克礼直接把太祖兄弟“禅让”得位的事给拔拉掉了那层皮,好歹没加上句“天理昭彰,因果循环”。

“瞧着吧,明日的官报上面肯定会指斥雷动假冒柴周后人,绝不会承认他是周世宗的后代子孙。若不然,这个‘篡位贼臣’的帽子可就不好戴上去了。”雷动是谁的后人都行,就是不能是柴周的后人。

陈昱季想了想道:“既然朝廷不承认雷动的身份,那就还是有‘讨逆’的名头的。打仗不就是要个名头吗,管它是真的假的。”说完也翻了个白眼,他在岳父面前很规矩,在亲爹面前却是露了本相。

“笨!”陈克礼叩了儿子一脑门儿,“重要不在于咱们朝廷承不承认,而是北面认不认。只要北面的军民相信雷动是柴周后人,他就占了名正言顺的理,那些文臣和士人还闹腾什么,顶多有几个搏名的,上上表章,闹闹离职啥的,翻不起浪来。”

陈昱季摸了下脑袋,难以置信的表情,“老爹,这可是改朝换代啊,天大的事,不是说那些文臣最爱讲纲常,最会折腾吗?还都是大宋的臣子呢,就这么捋平了?”

陈克礼嗤了声,“那些文臣个个讲忠君节义,又有几个能死忠君主的?当年也就李若水一个敢在金营大骂金虏,宁死也要维护大宋天子的尊严,其他人屁都不敢放一声!再瞧瞧金人扶立张邦昌为帝,改宋为楚,东京朝堂上的那些文官们还不是转眼就做了‘楚’臣?嘿,还是金国立的儿皇帝呢,又有几个文臣誓死不从、拒不为职的?这些个文臣,也就嘴皮子厉害,话讲得漂亮,一动真格的,骨头就软了。”

陈克礼的话虽然辛辣,却也是事实。正因大宋朝的士大夫有这样的耻辱前科,在宋室南渡后,在朝的士大夫和在野的儒士文人都大力宣讲忠义气节,提倡“武死忠,文死节”,所以到了南宋末年,才有那么多的士大夫文官自杀守节,誓死不降蒙人。其中就有朱熹宣扬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即是针对“知经识理之君子”,要求士大夫和文人宁死不可失了君子之气节,却在明清时代成了专门束缚女子的礼教利器,谬解何其大也!

在南北两廷立朝后,两边的士大夫和文士也都大力提倡文臣守节、武臣守忠,但两边的舆论隐隐有一种引导趋势——尤其报纸出现后这种引导趋势更强了——即国在君上:当君王代表社稷时,忠国即忠君,当君王不能代表社稷时,以忠国为先。这种舆论的产生得力于南北两廷都不遗余力地抨击赵佶的祸国之罪,将赵佶完全打造成赵宋江山残破的罪魁祸首——在卫希颜那个时空中,赵构是将这个罪名安在王安石头上,是王安石变法造成国家虚弱,将皇帝的过错推给臣下背黑锅,以维护赵宋皇帝在臣民中的威严,而程学也正是因为赵构不遗余力地打击王安石的新学而扶持起来。但在这个时空中,事情的发展完全不同,新学依然是南北两廷的第一显学,王安石也依然是配享孔庙和神宗庙的大宋贤臣,而赵佶的形象黑得一塌糊涂,没被文臣定个“僖宗”的庙号就已经是看顾皇室颜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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