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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直恁芬芳(33)

身后脚步声四起,是踩踏着雨水的动静,好像越来越近了,只听见声声低喝说“站住”,伴着刀锋破空的声响划过身后的雨幕。南弦顾不上砍没砍中她,雨水浇得她睁不开眼睛,只管往前盲跑。

忽然被什么绊倒了,想爬起身也来不及了,她惊慌失措,转回身眼睁睁看着两个举刀的人向她袭来。刀锋近得几乎照出她的身影,她想完了,今日就交代在这里了,忙闭上了眼睛。但是奇怪,没有感觉到疼,刀剑呼啸,刀刃却没有落在她身上。

她迟疑地睁开眼,惊惧中看见那个正欲斩杀他的人被一剑贯穿了,剑首上的血顺势而下,被雨水冲刷成橙黄色的丝缕,滴落在她裙裾上。

杀手濒死的两眼惊愕地悬望,无法看清是谁偷袭,在栽倒之前,被人一掌拍倒在了一旁。

等杀手倒下之后,南弦才看清他身后的人,居然是神域。他手握长剑,脸色阴沉如鬼魅,但也只一瞬,扔下手里的剑,换了个和软的神情道:“我来得太迟,让阿姐受惊了。”

这一刻,什么端稳从容全都忘了,南弦瘫软了手脚,坐在泥地里大哭起来。第一次发现生死只在一瞬间,如果没人相救,自己大概已经身首异处了。

神域望着她,也不去安慰,扭头吩咐卫官,把活捉的那人擒拿起来带回去,自己伸手搂住了她的腰,一把将她搀了起来。

“不怕,要杀你的人已经死了。”他抬手拂开了她脸上披落的发丝,这时天顶的雨渐小,但黑夜与白昼接壤,天地间依旧昏沉沉一片,连面目都看不清了。

南弦惊魂未定,想不明白是什么人想要她的命。她行医到今天,从来没有得罪过谁,到底有多深的怨恨,才会趁着这样的雨天追杀她。

低头看看,满身泥污,手也不知什么时候划破了,一阵阵疼得钻心。

哭过了,心里渐渐平静下来,才发现神域的手还落在自己腰上,忙闪身躲开了,胡乱捋了捋自己的头发道:“多谢,若没有你,今日我是活不成了。”

抬袖擦脸,手上伤口沁出血来,顺着掌心的纹理流到手腕处,染红了衣袖。

神域默默牵过她的手,仔细查看,让人取水囊来,用清水冲洗了伤口,拿手巾把伤口包裹了起来。

南弦看他手法娴熟,想起先前的手起刀落,才猛然意识到那个刺客死在了他剑下。她一直知道他深藏不露,但万没想到,他杀人后还能镇定自若,愈发觉得看不透他了。

只不过死里逃生后,不应该有那么多的疑问,她只是不解,“小郎君怎么出城来了?是路上偶遇吗?”

他说不是,“你们经过御道的时候,我刚下朱雀航,见马车走得匆忙,直觉要出事,便跟过来看看,没想到,误打误撞刀下救人了。”

南弦怔忡了片刻,忽然想起了赶车的小厮,慌忙查找,“鹅儿呢?他还活着吗?”

好在鹅儿只受了轻伤,跌跌撞撞跑过来说:“大娘子,他们没想杀我,我还活着。”

南弦混乱地点头,定下神后自言自语着:“太常丞宅邸不知在哪里,我得快些赶过去……”

自己刚死里逃生就想着去救治病患,真不是个好主意。她转身要走,被神域一把拉了回来,“太常丞府邸不在石头津,在城内。”

南弦茫然了,“可是先前他家家仆说……”终于明白过来,“那人是骗我的,并不是太常丞家女郎有恙?”

神域叹息着颔首,“日后阿姐不要这样热心了,万一被别有用心的人算计了,不是每回都能遇上救星的。”

南弦泄了气,先前听说太常丞家女郎病得很重,就顾不上验证真假了。况且自己无权无势,只是个行医的,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要暗算她。

原委留待之后再去破解,神域道:“阿姐先回我的住处吧,把身上衣裳换了,免得让家里人担心。”

其实要论距离,这里离查下巷更近,南弦说不必,“我回自己家就行了。”

可是神域不赞同,“向家大郎不是快回来了吗,向家上下一心向着家主,阿姐要是弄成这样回去,万一有人多嘴多舌,传到向识谙耳朵里,坏了阿姐和他的姻缘就不好了。”

南弦怔了下,自己在向家生活了十几年,从来不曾意识到,向家上下与她不是一心的。难道自己在他们眼里是外人吗?识谙回来了,他们会向识谙回禀所谓的可疑之处吗?

但说起坏了姻缘,她还是有些忌惮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种生死一线的惊险,还是不要让允慈知道的好。

没有办法,只好先去了清溪,王府没有替换的女装,神域命人把他新做的衣裳取来,让她换上。至于她的衣裳,要尽快清洗熨干,只是等待的过程有些长,彼此正好可以喝上一杯茶,慢慢详谈。

天水碧的纱罗直裾袍穿在她身上,有种孩子偷穿了大人衣裳的尴尬,袖子挽了好几道,才露出自己的手腕。以前南弦称呼神域,郎君前总要加个“小”字,结果穿上了人家的衣裳,才发现自己的身形和他差了那么多,纵是年纪再小,神域还是比她高出不少。

“早知道向府上侍女借套衣裳就好了。”她提着袍子在圈椅里坐下,“穿你的衣裳,实在不合礼数。”

神域却不觉得,笑着说:“阿姐穿上这袍子,很有道骨仙风之感。婢女粗鄙,怎么能让阿姐屈尊穿她们的衣裳,我这袍子是新做的,又不曾穿过,不算辱没了阿姐。”

一件袍子而已,着实没有争论的必要,南弦坐定后,问起了先前的事,“那个活口,送到官衙去了吗?”

神域垂着眼,吹了吹茶汤上的浮沫,“已经盘问出了幕后主使,过会儿就连同那具尸首,一齐送到校事府去。”

南弦直起了身子,忿然问:“是谁指使的?我和人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我?”

神域眼波流转,睇了睇她道:“阿姐治过一个不该治的人,人家落了短处在你手里,自然要将你除之而后快。说到底,这事终究与我有关,都怪我,给阿姐招来了祸端。”

南弦诧异望向他,从他讳莫如深的神情里发现了端倪,这才恍然大悟,“难道是因为你的亲事吗?那两个刺客,是别驾府派来的?”

这话问出口,又招来神域怨怼的一瞥,“卢家女郎有这样不堪的过往,阿姐为什么不告诉我?那日皇后召见她,阿姐分明在场,却从来不曾想过知会我。难道我在你眼里,和路上擦肩而过的人一样,就算娶了那样的女郎,阿姐也觉得没什么吗?”

南弦支吾起来,虽说确实愧对他,但她真的没有下定决心,要把这件事告诉他。

然而他步步紧逼,她也没有办法,最后只得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我觉得女郎虽犯过错,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如果她就此改过自新,你与她相处后,果然也喜欢她,那过去的事大可不提……也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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