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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堂香事(221)

锦棠紧紧攥着两只手,也明白这两个人与昨日的袁晋一般,也是奔着自己而来的。

她定定站在原地,便见那俩人不知给几个正在翻破烂的孩子们说了几句什么,几个孩子顿时一股脑儿的,全散了。

往前千步余,是最热闹的商栈码头,再往后千步余,是清凉舒适的月台水榭,但偏偏,她就在最中间,这空旷无人的地方。

两个男子步步逼近,其中一个已经跨过围栏,朝着甲板上而来。

锦棠两手攥紧,心中一念:徜或她溺死在这后海之中,陆宝娟心中当会很高兴吧,觉得替儿子去除了一个毕生的污点,他从此可以受父亲器重,还可以有一个新的,家世良好的妻子。

陆宝娟一辈子的执著,挖空心思的想除去她,实则罪并不在她,而再余凤林。

她不想自己入主陈家后,家里会有一个肖似于凤林的儿媳妇整日在自己面前瞎晃荡。

这也是上辈子她绞尽脑汁,一番番害她声名败坏,逼她出府的原因。

上辈子她的人生糟透了,烂透了,于是陆宝娟没有多余的动作。

可这辈子不同,她如今是京城一等一的女商,出门受人尊重,手握大笔钱财,于是陆宝娟受不了了,发疯了,想要除她而后快了。

陆宝娟这是丧心病狂了。

但她要是死了,淮安会怎么样呢?

那个傻子,若没有她耳边絮絮叨叨的说着骂着,叫人算计,或者是因为自己在朝的不慎而再度走到幽州,走到那间打铁房里,而她又死了,谁来给他衲寿衣,又有谁能给他收尸?

而他徜若知道她这辈子遭围追堵截,居然是叫他的生母给杀的,那他又该如何自处?

恰在这时,后海之中不知何时驶来一艘船,船上一个白发白须的老翁,高声叫道:“岸边的姑娘,你可是那锦堂香酒坊来给老翁我送酒的?”

锦棠侧首,遥遥见那老翁离自己越来越近,忽而明白过来,他这是看有人想推她入海,来帮她解围的。

锦棠高声道:“锦堂香给人送酒的名叫骡驹,秦州第一好汉,你瞧,他就在商栈那一头,提着酒扛着刀,正在走来,大爷,您再等得片刻,可好?”

说这话的时候,她侧首去望,便见方才那正在跨栏杆的人收回了脚,相互看了片刻,俩人也不知和计了些什么,居然转身就跑。

这是,溜了?

而船中的白发老翁不知何时,吹了吹胡须,声音也变的清亮起来:“秦州第一好汉是什么东西,男人送的酒老者我不吃,美人送的我才肯吃。”

这假扮老翁的,居然是陈淮安的二哥,陈淮誉。

他本清瘦,挺拨,一叶扁舟,就在水中央。

仰面望着罗锦棠,他忽而咧唇一笑,道:“方才听见弟妹与慧安师太一番辩言,为自己而辩,为酒而辩,真正精彩绝伦。”

栈桥上的女子青衣白裙,头顶是蔚蓝阔朗的天际,咬唇笑了笑,低声道:“二哥,若非是为了你,今儿我不会赴约的。

因为显然,这是你家的家事,而我若不是你及时赶到,只怕就得失足掉进这后海之中,溺死了去。”

若非为了助陈淮誉查清事实的真相,锦棠在陆宝娟已然动手的情况下,是不会只身出来,冒这个险的。

陈淮誉于是又道:“如今想来,我娘死之前应当是知道你的,因为她曾经给我写过一封信,信中说,自己已然病入膏肓,不可能再活下去了。

人如草木,不过一秋,但在新的春天,会有新的生命重新生长。而她清楚的知道,在这世间的某个地方,某个角落里,有个女子生的与她一模一样,既是这样,她也就没有再活下去的意义了。”

锦棠略变了变脸,不懂陈淮誉在说什么。

六年前。

那会子她才和陈淮安成亲,两人正是吵吵嚷嚷,打打闹闹到不得安生的时候。

那时候陈淮安只认陈杭为父,全然不知道京城还有个陈澈是他的亲生父亲,至于她,她便重生了一回,究竟也想不起来,有谁会把她的存在,告诉远在岭南的余凤林。

陈淮誉撑停了船,伸了一只手给锦棠,锦棠于是将他从水中拉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事实上锦棠说的对,这是陈家的家事,肯定要到陈家去解决。

当然,这也并非全然和锦棠没关系,因为她的处境,基本和余凤林是一样的。

余凤林之死非一人之手,加害锦棠的也并非一个人,总之,这一回要一网打尽啦。

冥冥之中,如果没有天意之中相貌相似的罗锦棠,余凤林就真的枉死了。

不过陈澈和锦棠相遇,并不是在陈府。

反正明天就要相遇了哈,惊掉陈澈的老眼珠子吧,让他看看,自己的偏见偏识有多荒唐。

第169章 礼部选酒

却原来,在见过罗锦棠后,陈淮誉回到陈府,便搜寻出了六年前,母亲与自己来往的书信,于其中逐字逐句推敲,检索。

有很多当初他看不懂的,在见过罗锦棠后,他突然发现自己能看懂了。

就比如说,母亲病的很重的那一年,给他写了好几封信。当他接到那些信的时候,她已经病逝了。

那些信里,她为自己与丈夫分别二十年,然后虚耗的青春而感慨,同时又觉得自己抚育长大了两个儿子,为此而满足,欣喜。

总之,她已知自己病入膏肓,也没有几日可活了,遂不停的用话语开导,劝解儿子,让儿子在自己死后不必伤心。

但陈淮誉觉得,母亲的病是有原因的,她肯定是被人害死的。

只不过,那种被害,是常年累月的慢毒,她自己不知道而已。如今陈淮誉一门心思就是想知道,害余凤林死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撕去头上为白发老翁的那一套,他道:“昨日的事情我多方查证过了,馒头里确实有料,但只是能够让人昏睡的阿芙蓉膏,并不能置人于死。”

锦棠道:“二哥,阿芙蓉膏我也曾吃过,不是那个味道。”

陈淮誉顿时挑眉:“弟妹厉害,连阿芙蓉膏都吃过。”

他长衣飘飘,身上淡淡的药息,薄肩似乎有些轻微的颤。

“但那并非黑色的阿芙蓉膏,而是用大麻的叶子蒸煮成汁,然后蒸馏过后得来的药水,食之,会让人昏昏沉沉。”

他忽而止步,锦棠于是也止了步。

陈淮誉于又道:“诱你去云绘楼外,是陈淮阳干的,那馒头,则是陆宝娟的手脚,她派了丫头,借着给我娘上香之故,拿了几个馒头进尼姑庵去贡,俏俏只是将馒头重新蒸热过,并把瞧着最白净的一只给了你而已,她自己并没有蒸过馒头。”

所以说,袁俏挑了最好的一只给她,而那一只里头,恰就是加了料的。

如此曲折离奇,徜若不是有陈淮誉,锦棠若不中招,简直对不起陈淮阳和陆宝娟两个谋的这些局。

她还在往前走,陈淮誉忽而止步,转过身来,低头望着她:“我母亲在生前最寄予厚望的就是我大哥陈淮阳,当然,我的身体一直不好,让他们失望了。”

他默了片刻,又道:“弟妹,我恳求你一句,先瞒着此事,我至少得要知道陈淮阳是为了什么才会跟陆宝娟合谋的才成。”

陈淮阳,是比他还恨陆宝娟的人。

每每说起母亲,哭到感恩涕淋,而每每说起陆宝娟,总是恨到咬牙切齿。

可是这样的人,他怎么会跟自己最恨的女人合作,而徜若陆宝娟懂得提纯大麻的话,那她定然也懂得在从京城送往岭南的药品之中加毒。

如今陈淮誉想要查的就是证据,只要找到证据,他才能当众揭发陈淮阳和陆宝娟两个,再叫他们俩个为余凤林偿命。

*

半个时辰后,锦棠顺道买了把伞,拿着青蒿油,就回到了放生的月台上。

河畔凉风习习,凿成沫子的碎冰加在桂花饮中,凉丝丝的甜意,大家正在吃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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