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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请上轿(57)

“徵州……”我喃喃道:“真是个好名字。”

“你的也很好。”他淡淡道:“衍,八方水朝宗于海,你的父亲给了你很大的寄望。”

我怔了怔,看他平静的神色刚才那句话好像不是从口中说出来似的。这是我与他第一次谈论到我的父亲和前朝,我是个不喜欢沉湎于过去悲伤里的人。师父曾问我恨不恨我的父亲,那时我已在国师府待满一年了。我说不恨是假的,但一直纠结在这个恨字上伤神的只能是自己,他在皇宫该喝酒还是会喝酒,该作乐还是作乐,感受不到一点我的难过。

很久后我都在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听到云溯随之而来的那句话:“衍生不绝,阿衍,你是希望。”云溯不是个煽情的人,所以这句话的真实存在性委实很值得推究。

据云溯的观察推断,此地应该是离徵州州府不远的郊外之地。夜幕已降,我们要去州府已不太可能。他寻了个稍显干燥洁净的大榕树下,看着榕树柔软的枝条我又不免想起国师府的后山想起方晋,无法自已的难过漫山遍野而来。好在光线不亮,他看不清我的表情。

被他弓腰放下,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精确地捕捉我的脸:“你在哭?”他蹲下来:“很疼么?”

没有得到我回应的他不耐烦道:“到这时候你还逞强什……”

“我想师兄了……”或许是受伤的缘故,我变得格外的脆弱,一天将一年的眼泪都流完了:“都是你,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派他去治理春涝,他怎么会死?”越说越气,看着他毫无愧疚的帘外我气得一脚踢了过去,这一脚扯动伤口没将我疼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他毕竟不是方晋,如若是方晋见我疼得满地打滚定是忙不迭地抽着自己道:“我的错,我的错,阿衍你别哭了,哭得我都想哭了。”而云溯就那样隔岸观火地看着我无理取闹地自我折磨着。

鲜血如注顺着小腿柱流下,他轻巧而强硬地捏住我的脚踝:“你的命是我救的就是我的,我没要你命前你最好不要别自己折腾掉。”

我痛的背后全是黏糊糊的冷汗,也不敢再动了,嘴上还不认输:“臭不要脸的,我这样都是谁害的。”

他眼里有了丝笑意:“是,是我害得。”薄唇一抿:“我就喜欢看你被害得上蹿下跳的模样。”

“……”我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很长时间他没有说话,不晓得从哪里抽出把薄如蝉翼的小小匕首在我腿上来回比划,我心惊胆战问:“你想干嘛?”

“拔箭。”

我没有再说话,他垂着眼帘握住羽箭,浑身一颤。他抬起眼,我别开脸呐呐道:“疼,很疼。”

“嗯。”这回他的笑容不虚无缥缈了,而是真真切切的笑意:“我会小心,如果,真很疼的话……”

我欢欣雀跃问:“真很疼我能咬你么?”

“忍着。”他轻轻吐出在这句话,手起刀落利索地将伤口拉开了些,在尖叫冲破我嗓音的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了羽箭。

这一天内我已经对自己的死亡方式有了好多猜想,现在我能确定下来我是被痛死的……

“好了,拔出来了,不哭了。”他拥着我哄孩子样抱抱哭得嘶声力竭得我,时不时蹭蹭我的脸:“阿衍好勇敢,不哭了。”手不停歇地撕了里衣裹住伤口粗粗包扎了下。又从贴身衣袋里摸出个奇怪的小盒子,盒子里隐有一点星火,草草堆了些尚算干燥的枝叶,拇指推开盒盖一抖,洒下的未名灰烬一触及树枝腾起两尺高的火光,暖意包围上了身。

我这人不能哄,越哄我就越来劲越想折腾。云溯哄了一会儿八成也看出来,淡淡道:“这双眼珠子要是哭瞎了也好,到时候也没用了就挖出来供我养在水里天天看。”

我很有眼色地缩小了哭声,虽然仍旧疼得我龇牙咧嘴,自怨自艾地抱膝缩成一团:“你挖吧,反正过不久估计追兵也追来了,都是一样死。”

他收好盒子,捡了根长树枝将火拨得更旺些:“徵州边境驻扎了左羽军,他们想要明目张胆地追过来还是有些困难的。”

眼睛一亮:“对啊,我们去左羽军营不就安全了吗?”

“没那么简单,他们既然敢行刺想必早已在这一路都布置好了人马”他面对火光坐得很端直:“我们去就是自投罗网。”

“他们早晚会追上来,援兵那里又去不了,陛下难道准备和我一路逃亡回煜京么?”抱着冰冷冷贴在身上的衣服我打了个喷嚏:“陛下不像是坐以待毙的人。”

他斜觑了我眼,我同样斜睨了过去,他笑了:“我猜你猜到了一些,但究竟如何你还是猜不到。”他勾起我的衣领,向下一扯:“一早我就得知朝中有些人不安分了,这些不安分的人想要我的命,可我又不太清楚究竟是哪些人。我想他们等着机会也等急了,不如借此次南行看看到底是下面哪些是人干净的不干净的。”

我心里有了底,他这么说一定做好了准备,说不定他手下的人正往这边赶来。确信性命无虞后,我扭着脖子避开他的狼爪叫嚷道:“这时候你还想对我动手动脚,畜生啊。”

他手一顿,似笑非笑道:“本不想做畜生的,你这一骂要是不做些牲口之事岂不是对不起你?”

我讪讪道:“你随意,你随意。”

云溯麻利地剥下我的衣服挂到对面的石头上任火烘干,至于里面的衣服我死活不肯脱,他淡淡道:“是你脱还是我动手帮你脱?”

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试图狡辩:“脱了我会着凉的。”

“不脱你还是会着凉的。”

于是我被迫脱了,里衣脱下时我很难堪,兜头照来道已烘烤得微干的衣服。我摸着衣服边,惊奇道:“原来小说里用内功烤干衣服是真的呀。”

他不搭理我。

雨已经停了,老天罕见地露了轮半残的月亮。我虽又累又困,但一想到那些心狠手辣的刺客就不敢闭上眼睛,强撑着眼皮。

“困了就睡吧。”一直沉默的他开口了。

我道:“我困了你自然也困了,要是我们都睡着了来人了怎么办?”

“我睡不着。”他淡淡道。

“为什么?”

他瞅了我一眼又转过头去专注地看着篝火,我倾过身子调笑道:“陛下莫非是金刚不坏之身,水火不侵……”

我这才发觉了他的不对劲,原先因为火光所以看不出来,靠近了才瞧见他的双颊微微透着丝不同寻常的红晕。爪子搭上他的额,乖乖,烫得能蒸熟鸡蛋了。

“你有武功在身,怎么比我还弱不禁风?”我嘟嘟哝哝,眼尖地瞥到了他腰侧里衣上一处暗色,一摸一手的黏糊,全是血……

我绷紧着脸:“你也受伤了?”

他觑了我一眼,眼神里满是“废话”这两字,手指一松,地上掉了个薄薄的菱形铁片。是暗器,看尖头上一点莹莹绿色,是淬了毒的暗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