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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舟已过万重珊(32)

他与她对视,两个人的眼神在空气中坦荡地交锋,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眼中所带的感情,陆青舟静默了一会儿,竟笑了,笑得肆意而单纯,像个不晓世事的孩童,却好似连笑的原因都忘记了。

“所以,你不信我。”良久,他松了松发僵的嘴角,若无其事地下了定论。

万重珊也直白地点头,笑:“这样的故事,我实在不怎么敢信。而且,现在知道这些,又能怎样呢?”

那一刹那她眼中分明地写了无谓和讶异,可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陆青舟知道,即使自己现在解释说他是被江千灵半真半假的故事骗了也毫无用处,她不信他了,她已经不信他了——而且,她说,“又能怎样呢”?

是啊,又能怎样呢。她也不再爱他了,那都是从前的事了,对吧?

忽然就想,如果当年爱上万重珊和万重珊爱上的,都是这个长大了的自己就好了,她爱他时他尚肤浅,他学会爱时她的爱已连根拔起。

他也知道,当年的他们并非是只因为这一件事才分开的,真正促使她不得不写下休书的原因,除了两人之间接连不断的摩擦,还有曾经的誓言。那次的一夜风流和突如其来的孩子只是一个契机,一个让他们,从此再无挽回可能的爆破点。

那个孩子,那个无辜卷入漩涡的孩子,即使再怎么不情愿,也真真实实是他的孩子。

陆青舟再一次笑了起来,自嘲一般,又好像是听见了如何开心的事,笑得不能自已,直至眼中泛起薄雾,才轻咳一声,慢条斯理的站起身,走到万重珊面前,不给她反应的机会,轻轻地拥住了她,力道轻到,稍一用力便能挣开——可是她没有。

还好,她没有。

他笑,在她耳边以只有对方才能听到的音量说:“重珊,记住,你爱过我,而我,也一直一直爱着你——我给的爱情,也绝对不会比你身边这个男人少一丝一毫。”

很满意捕捉到那个男子因特意提高的最后一句而骤然变色的脸,陆青舟直起身子,拉开自己与怀中女子的距离,在她额上一吻,深深地看了她最后一眼,松开双手,扯出一个笑容给她看,转身,潇洒离去。

重珊,再见,再见。我放手,你幸福,再见,再见重珊。

再见爱情。

+++

那个男人走得像来时一样突然。

对于他点破他那本来就没有刻意向外人隐藏的心迹,元岸笙倒是不知道是该感激,还是埋怨了。

他只能将苦涩掩埋,眼神平静无波,看着她的身体僵了片刻,然后什么也没说,连看都不曾看上他一眼,状似镇定地起身,神态一如往昔,往门外走去。

在万重珊的脚踏出门槛的前一刻,元岸笙忽然出声叫住了她,不是试探也不是疑问,只是用陈述的口气,认认真真地告诉她:“万重珊,从前你不知道,我也不愿说,现在你知道了,我便也一定要让你明白,我只比你小一个月,我也不是你的弟弟,我对你,从来都是一个男人能给出的,全部的爱情。”

他清楚地看到那个女子在一刹那间更加僵硬的身体,可她并没有罔顾他的话语,而是缓缓地转过身来,一身眼睛望过来,深不可测,脸上古井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的口气平和淡定,说:“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需要照顾的弟弟,除此之外,别无他选。”

“那就从这一刻开始,重新看我,重新为我设立一个选项,不是弟弟,不是亲人,请以看一个男人的眼光看我,万重珊。”

他的话语坚定而热切,她却不再回答,眯起眼看了他一小会儿,便迈着平常的步子离开了大堂。

元岸笙有些挫败,以手支额撑着桌面苦笑,茶杯里起起伏伏的茶叶就像他此时的心情一样,半响,他轻声地问了一句:“舅舅,你说,我这是叫‘孤勇’吗?”

“差不多吧,也许‘孤注一掷’会更加贴切。”万舒离摇一柄纸扇,从门外翩然走来,忽掩唇一笑,带几分不正经的戏谑,道,“这下惨喽!陆家小子居然使了这一招,可真真是断了你的后路喽,看你以后还怎么赖在大侄女身边装弱小撒娇!我倒真没看出来,这小子居然跟那江家的女儿一样敢下狠手。岸笙啊,你待如何?”

元岸笙一记白眼飞过去,就看见万家不厚道的小叔打了一个寒战,抖擞一下,嘀嘀咕咕的好似在吐槽狼养大了要不得,还扯了点笑出来说:“不开玩笑了不开玩笑了,我也就是碰巧路过才不小心听了那么一段,你说你对昭白还不是一样狠心,几句话打击得别人收拾东西预备过段时间走人了……”摸鼻子……

——“哎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说正事,我估计着你这么一坦白一交代,大侄女可是彻底地心寒了啊,这段日子她应该都不会搭理你,你还是想想要怎么哄得她回心转意吧!”

知道是一回事,付诸行动却是另外一回事啊。

而且,就算她会因此不理他,元岸笙也不后悔今天的坦白。

很难描述他此刻是何种心情,元岸笙沉默了一会儿,笑了起来:“不,我不会去烦她,现在他已经知道我对她的感情了,我给她思考和选择的时间,如果她最终还是不能接受我,我就放手,退回原地,远远低守着她,放她去找幸福,就像陆青舟所做的一样。我知道,这样的想法太过理智也太过梦幻,甚至有不愿放手一搏的懦弱,可是我更希望我的爱能成为她的动力而不是负担,正是因为我爱她,才比谁都要希望她能幸福。”

“岸笙孩儿啊,你这话说得,虽然听得我很感动……”可是我怎么就那么想吐槽呢……

万舒离摸着下巴思索的模样被元岸笙看得清清楚楚,他只顿了一下,便低头大笑:“舅,你不会真信了吧!我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事重珊要还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我既然已经说出来了,就不可能会轻易放弃!她一天没有喜欢上我,我就一天不放手,绝对不会让她那么轻松就逃走!”

除非,除非,她的幸福,真的真的不是我。

元岸笙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微笑着听万舒离继续“想当初”,胸腔里的沟沟壑壑,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填平。

想当初、想当初果真,是伤人最深的词。

想当初,如果他没有晕倒在万府门前,如果他在万重珊喜欢上陆青舟之前争取过,如果陆青舟没有愚蠢到违背誓言先松了万重珊的手,那么,如今的万重珊,她的心里,可会有他一个特殊的位置?

哎呀呀,奢望了,是他奢望了,慢慢来吧,总会有的,总会有的,吧?

*

一个人的时候在静悄悄的地方,想的东西总是杂乱无序,乱七八糟,可是一晃神,又全部都忘记了。

就好像一个人短暂的一生,对于漫长的历史而言,也是一转身便能忘记的东西。

所以啊,她还在这里纠结个毛线啊,船到桥头自然直,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好起来的,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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