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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江山颜(44)

一瞬惊慌,错乱满地梨花,我甚至没有发现风吹湿了我的眼睛。

我突然希望自己拥有一个群医辈出的天下,那么我的颜儿就不会有事,她不会安静温婉地躺在我怀里,一直一直睡下去。

抱着她快马回宫,踩碎一地乱花,寝宫中早有几个太医相候,将床榻重重围住,然看闻之后,神色古怪,不敢言语。 冰冷如霜的眼神在群医间一一扫视,一声冷笑:“给你们三天时间,我要她醒过来,否则,我要你们陪葬!”

言尽,群医惶恐,黑压压跪了一地。

怒视一眼,拂袖离去,于书房内草拟诏令,通告天下,寻求精通医术妙手回春之人,赏银万金,但求一治。 令下,皇榜满城,无人敢揭。

三日过去,群医仍旧无策,怒不可遏,皆斩,悬首级于市。 臣下有言,此举有乱民心,有伤朝野,有动国祚,言下之意,她成了红颜祸水。

我站在金殿台阶上,对着满朝文武轻轻一笑,却不曾有人看见我眼中寂寥。 你们这群庸人不懂,当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不用她开口要求什么,什么都会为她想得周全。

我以江山换红颜,尔等奈何?

再一日怒斥众医,摔碎了手上药碗。她的声音蓦然就那样轻如弦颤传入了我的耳中,我如风般扑倒她身侧,她依旧笑意盈眉,只不过脸白如纸,她唤道:“阿玉……”

我应着她的话俯□,她的手缓缓抚上我的眼睛:“阿玉,我曾经有一个愿望,就是一个人牵着小毛抱着团团,看遍万里河山,无拘无束。”

她眨了眨眼睛,如同平时和我撒娇一般:“后来有了念儿,又有了你,我就想,等念儿长大,什么都丢给他,然后一起逃家……”

她唇角蜿蜒而下的鲜血在我心间割出道道裂痕:“阿玉,你说过我要什么都会给我,那么就替我握住这九州的颜色好不好。”

她闭目的刹那,天地齐崩。

我有山河浩荡,岁月煌煌,却失了美眷如花。

我是人间帝王,却中三毒,贪,嗔,痴。

数年之后,我独坐中庭,眼前只有一壶酒,一树花。

自斟自饮,笑意犹存,仿佛当年对面的女子还坐在那里,仰望着天光树影,侍弄自己的鬓发,微微笑着,和自己对饮一壶,淡看流年偷换。

她的房间还在那里,一尘不染,每一件摆设都在她最喜欢的地方,她的九弦琴,她的蓝色纸鸢,她的治国书册,还有她从青国带来的青瓷茶壶。

每天早晨,她都会从梳妆台走到书桌前,用紫毫在宣纸上涂抹些什么,再揉成一团,痴痴地傻笑。

早膳之后,她会去念儿的书房监督他读书写字,或者陪他去偏院练剑,有时候,两个人还会偷换宫人的衣服跑出去逛闹市,直到我派人出去逮他们回来。

她喜欢和宫女们一起踢毽子,和侍卫们一起唠嗑,和太医们一起煎药,却不喜欢陪我看奏折。

她说,一个人这一生只有那么一个人,来了,就好了。

她还说,如果挑男人是一场豪赌,那么从开始到现在,她都赢了。

苦酒入喉,如刀穿肠。

我看着念儿的手,在宣纸上蜿蜒流泻,一笔一画,江山二字,跃然在目。

我还记得对你许下的承诺,如今我已是天下之主,可是你在何处?回首百年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首先我要感谢某人,没有她没有这章。其次,我想说,我一边写一边哭。后妈第一回当,不容易啊,虐得就是自己啊

34

34、第一章 云疏璧沉—楔子 ...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卷宣告完结,但是根据很多亲很中肯的建议,墨然决定动手修改,铺清楚情节。由于目前在榜,不能有太大修动,所以我只能先修自己的存稿,这周结束才能修发出的章。第二卷已经开始,由于吸取第一卷的经验和教训,墨然一定会尽力铺陈清楚人物关系。明天要回校,大概不能更,所以今晚双更。双手合十,多谢一直以外支持自己的童鞋们,墨然会更努力的。

冬风穿街过巷,摇帘鼓窗,又是一夜寒雪飘落时,覆一目苍白银装。

天际沉沉阴云掀开一角,泻下几缕薄暖的光,像织坊少女手中柔软的绸缎。

百年皇都从晨曦中将将醒来,已能见几个挑着或推着货担的身影,忙开来。

茶馆的小二在老板的催促声中,揉着尚是迷蒙的眼睛,拖拖踏踏卸下门板,准备开门。没想到才抽开一块门板,就看见一个蹲坐在门口左侧的熟悉身影。

那人一身破旧青衫,执着一柄长长的烟杆,不时在身边的小石狮子上敲敲,吸一口再吐出一圈淡淡的烟圈。

东边的天光落在他脸上,镶上一圈淡淡的光晕,那本平淡无奇的眉眼,竟隐约瞧出了两分锐利锋芒。

小二的心中突然有股奇异的感觉,这个他所认识的一贯邋遢落魄的说书先生,并非凡人。

他越想越觉得就是此般,因着这时间似从未在他身上流逝。

从小二还是个孩童时,他便在这里说书;少年时,他依旧在此;以至于现在他的儿子都能打酱油了,这位先生依旧在此。

一般来说,人都有这样的心理,若是觉得一件人事不平常,越是琢磨便越是觉得匪夷所思,越觉得匪夷所思,便越是膜拜敬畏。

所以帝王们往往会将自己塑造成一个高深莫测,遥不可及的形象。当然很多帝王还会很虚荣地加上英俊潇洒,英明神武之类的形容词。

惹得不论是管家小姐还是布衣佳人都对那座高深的宫城,一颗芳心蠢蠢欲动。就算做不了凤凰,倘若能与某某英俊王爷来段偶遇也是曼妙万分的。

其实,真相往往是,皇帝们不是肥头大耳就是大腹便便,因着这是皇家美学要求的——福相

落九郎吐出一口悠长烟晕,站起身来松了送肩,折了折腰。一回头就看见了呆立着的小二,只见他嘴一张,眯着眼道:“小二哥啊,你如此看我,莫不是恋慕我?老朽可就这一件衣服,倘若袖子断了,老朽会泪流满面的。”

……

店小二心目中道骨仙风的世外高人之相立刻跌落凡间,破碎得就和他昨晚磨的豆腐渣一样。唉,孩子哇,偶像什么的,难道你不知道是要远观的吗?

“落先生今日怎生这般早?”小二收掇着自己支离破碎的心脏,抽完剩下的门板,干笑着转移话题。

落九郎懒散地踏进茶馆,手中转着一块磨得光滑的醒木。醒目长不过手掌,宽约两寸多几分。前头隐约能见着朵血色蔷薇,也不知经历多长时光,颜色不改,鲜艳欲滴。

小二的目光落到它上面,也不知为何,每次见着这木头,心下总是堵得很,喉咙里像梗着什么一样酸得难受。

落九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指头抚了抚那朵蔷薇,嘴角扯了丝笑意:“今日天寒霜雪,老朽这把老骨头甚不舒服,再见着这皑皑白雪,想起了许久前的几个故人。思绪过沉,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