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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江山颜(43)

为什么要对我那么防备?

为什么总是对我笑得那么无助?

我等了你多少年,你可知道?

记忆中你身上的梨花香,尚未散尽,心中还有那么多为什么,连我自己都糊涂了。

当年不是我不想将她留在身边,她身世如晦,极有可能便是皇帝和他最爱的女人苏韵的孩子。那时的我纵然已掌部分势力,却无法和身为黎侯的父亲抗衡。

父亲对这个背叛了自己的部下的孩子怎么会轻易放过?我只能借着青华两国之战送她离去,又不得不假意接受与皇室的联姻。

如果我未与颜淡相遇,那么这桩联姻将是我踏上帝位名正言顺的助力。可终究为了她忤逆了父亲,从而发配边塞延迟了这桩婚事。

她必然是伤心离京,但是没有关系,我能送你离开,必然终有一天就能以十里迎仗,倾世之聘接你回到我的身边。我从不缺的,便是这耐心。

可是我高估了我自己,也低估了可笑的命运。

当年我在围场未能杀得了紫霄煜,便为将来的长久离别埋下了痛心疾首的种子。

再于京都见她时,她已非当初那个神采飞扬年少轻狂的模样。安静而内敛的姿态,让人陌生又心惊,或许还有心底怎么也遮掩不去的一丝心痛。

她曾在那个男子身边,并有了他的骨血。纵踏平华国,血洗紫氏亦难去我心中忌恨。

人生在世,总有一些事情,至死方休。

纵然心中嫉妒成狂,依然不忍责备冷淡她,总想为她多遮去一分风雨,总想能多留住那双眼中多一刻笑意。

情爱如线,尊如人间帝王,亦难逃其千丝万缕的束缚。

姜国国君对于华国的觊觎,众人皆心知肚明,各怀鬼胎。这一局,我本不欲掺和其中,荆姜两国对峙就足以维持华国局势。

可当她状似冷静实则无助的神情撞入我的眼中,我终还是忍不住,从来都是舍不得,可笑的是,她却从来不知。

王叔之叛我早已料到,姜国国君当真按耐不住,内外勾结,谋我朝权。

君无双找到我,为我带来了楼辰羽联盟的手信。

我捏着那封薄函并未拆开,淡淡问这位姜国二世子:“你想要什么?”

他笑得肆无忌惮:“一灭姜国;二乱江山。”

他的眼里似能看见如地狱红莲般的火焰,焚尽所有的同时也燃烧了自己。

无声叹息,又是一个执念成魔的人。后不免自嘲,我又何曾不是如此呢?

这乱世终以我执剑挑起,一灭姜国,随后举兵荆国。早知荆国民富兵强,几世积累,民心成城。此一战,终已和局告终。

荆黎相持,二分天下。

纵然天下人都说黎岫玉溺于美人之怀,但是我从未觉得被误。荆黎之战已经三年,而她嫁我也已三年。

宝剑藏锋不出,出鞘时血风渐消。

只是,双手早已忘却剑试天下的快意,唯贪恋与她十指相扣的温度,此生不足。

爱她清晨扰我好梦,只为跃跃欲试骑马出游。黎国素有严明的王室规矩,女眷不得骑马,她心知肚明,却还是以身试法。

更爱她一身宫娥装束,藏在书房偷听时被当场逮住的样子,似哭非哭,明明眼中无泪,还偏生用袖子蹭了又蹭。

是否所有男子都有这样的夙愿,每每日暮西山,夕阳晚歌,总是希望门口立着等待自己归去的女子,一盏宫灯,一抹长裙,影子斜斜,且眉眼含笑,都只为你。

虽然她只最爱在寂静的夜里守着那个熟睡的小家伙,双目不移,似乎连抬头看一眼都是多余。 我愿用这一双手,护她一世安宁。

朝事议罢,摆驾回宫,半途驻了足,沉思片刻,转身便折向桃园,她果然在那。

阳光被层层枝叶切割成斑驳的光影落在她脸上,青色衣裙衬得她有些瘦削。

只见她摊开手掌,从树间密叶里泄下来的阳光落在她光洁的掌心。她盯着那缕光线,似出了神。

她这不定时的神游天外,当真是让人好气又好笑。

伸出双臂将她揽入怀中,她仰首靠在我胸前。低头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轻出了一口气。政事繁芜,虽言应付尚可,总觉得冷落了她。

她扳开我的手,将手平覆上去,十分契合。她的表情很是自得,又作漫不经心之状道:“阿玉,你还记得我说过的那句话吗?与君生同矜,与君死同穴……”

她低低念着,然后摇头:“生死同时不好不好,岂不便宜老天爷,买一送一了不是?”

她依偎在我怀中的喃喃自语让我不禁浮上笑容,她脑海中总是有很多千奇百怪的念头。

一手揽过她及腰长发,撩至一侧,露出一段白皙脖颈,心动之下,便俯身去亲吻那片皮肤:“生死之事,从来都不由你我自主,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在被给予的时间内做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

随即又轻叹一口气,刮一下她小巧鼻尖,道:“你的花花肠子实在是多,想什么买一送一,哪里学来的东西?”

话终,拥她在怀,看她在臂弯间钻了又钻,终于找到一个舒服姿势,不过片刻便沉沉睡去,竟是如此安心。 她唇边有微笑蔓延,左手抓住我衣袖,从头至尾不曾松开。我不知,是否因为你曾失去,所以才舍不得放开如今所有?

然我亦不知,在你心中自己究竟算得几分,你我之间,是清晰的默然欢喜,还是模糊的有所替代。

很多时刻,多么想在你眼中看到沉沦。

春暖日和,梨花如雪,似乎颠倒了这一季繁华,长草莺飞,宿柳意风,她之鬓发,垂落在我肩头。

手中的奏折顿了顿,背后之人正拿一朵花在耳边摩挲,伸手抓住她不安分的手,佯怒道:“你说要来踏青,我也已随你,耽误这许多事不说,怎么还越发不懂事?”

言罢,觉出背上趴伏之人安静出奇,平时的伶牙俐齿不知去了哪里,想来被自己方才的语气唬住,不觉轻出一口气,拿过她手中那朵小花:“这花闻着可香,我给你去摘,好不好?”

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向那株梨树。

她突然停住脚步,从后抱住我,抵着我的背,轻声说:“阿玉,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吗?那时候我在想,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一见钟情之说……”

我脚下一顿,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她低喃抱紧我,竟抽泣起来:“阿玉,我想还给你十年,可是我怕我还不起了……

我的心渐渐沉了下去,这春日之下,手脚竟有些冰冷。

人生弹指芳菲暮。只要一想到此生与她相濡以沫,很多事情,便没有再计较的必要。

落入怀中的身体,软软沉沉,以为她只是撒娇耍性子,赖在怀里不肯起身,习惯性用手指刮一下她鼻尖,无奈道:“来,我们去摘花。”

然,怀中的人久久未动。

轻抬起她脸庞,才看见嘴角一丝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