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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我千千岁(6)+番外

历劫是所有修行者毕竟的难题,历天劫就如同凡间朝廷里的科举,以杀伤力强大和淘汰率过高而著称。天劫一过,仙寿永昌;天劫不过,魂飞湮灭。我素来是个中庸之辈,这般极端的事物不太适合我的价值观。可是岑鹤会害怕历天劫吗?我试图站在岑鹤的角度以他的想法思考,却发现我对这个师弟的了解是少之又少。

千年前他浑身是血的闯入了孝义山,被师父收留下来,从此就扎根在了这里。他身上有妖气必然是个妖怪,可原身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他年岁如何我也不大清楚,只从师父那里隐约知晓从岁数看他可以做我太爷爷的太爷爷的太爷爷;他来历为何一无所知,不过看他谈吐举止有礼有度,估摸也是非富即贵的出身。

就这么个三无人士,师父很放心地收入门下。他一不小心暴露过他的想法,大约是看着他不似凡物,等将来亲朋好友寻上门时也好攀攀关系敲敲竹杠。

道行已达仙家水准,温和又有礼的岑鹤会与仙人打架斗殴还被绑架了去,怎么想一想就觉得这事玄幻了呢?他们就不怕往后成了仙僚,对方万一比自己仙阶高假公济私、打击报复吗?

“你方才说岑鹤他们是在金庭山下的湖上动的手?”我趁小松不注意偷了她的栗子,急得她一蹦一跳浑身毛发都亮了起来,活脱脱一只小红灯笼。

夜枭点了点头,目光在小松身上抖了都。

拿着栗子逗着小松鼠转着圈儿,我分神细想了下,一拍大腿道:“糟了!”

小松被吓得直直站住,呆呆地看向我。我将栗子抛给她:“金庭山下的沉湖里锁了条秃尾的白龙。师父说过,那白龙来头不小,似与天帝有几分关联。即是锁着他,也派人好生照看着。前几年,那附近的逐河连发了好几场大水,闹的下界众生苦不堪言。上达了天听,天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训诫了两句也就不了了之了。岑鹤在沉湖没了影,八成与那条白龙脱不了干系。”

“吓,这么说岑鹤大人是被天家逮走了不成?”小松黑棋子般的眼里立刻积聚起了水汽,小声抽噎着:“听说神仙们对我们妖怪下手极不留情的,九重天的天牢听说都是有进无出的。岑鹤大人那么温柔,山中姐姐们知道了肯定要伤心死了。”

我弯下腰揉着她的耷拉下来的双耳,安慰道:“所以这件事小松可千万别说出去,山主我肯定会将你们的岑鹤大人带回来的。”

“我才不信。”她嘟着脸道。

“……为什么呀?”无视夜枭的咳嗽声,我干笑问道。

她抱着栗子含泪看我:“上次山主抢了我的花生下酒,说回头送一筐给我,到现在还没见着呢。”

是吗?有这么回事吗?唉,想来是平日里抢的太多,忘记了……

“山主是要去救回岑鹤大人?”夜枭见我将小松哄走,方刻板着声道:“可是岑鹤大人临走前特意嘱咐我提醒山主,近来三界局势生了些动荡,孝义山下聚集来了不少身份不明的。在此时离山,于山主的安危恐是不利。”

“你也知道,九重天的天帝行事手段狠厉,岑鹤真要落到他手里,事情就怕难了结了。”我担当山主这些时日,虽然处理的大多都是邻里纠结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但整日里岑鹤会经常与我说道分析三界局势,听久了也就耳熟了。虽然我还是更热衷去调解夫妻矛盾或扛着鱼竿去钓鱼。

将山中事物暂托给了施千里,告之他若有人问起就说我回谷中滚棺材去了;夫妻间想离异等我回来再离;各族间想打架的就打吧死伤各负,妖主我不提供地方埋尸。

施千里看着我将骨犼从黑暗里召唤出来,取出马具替它套上,扣好辔头。他抱着胳膊道:“这玩意坐着真不膈应吗?”

“一把骨头膈另外一把骨头,有什么膈应的?”我拍了拍它的头,看它黑洞洞的眼眶里冒出两点绿莹莹的火光,知道它此时心情不错:“你可知道它生前是连龙都能吃的一方霸王?居然还嫌弃它,没眼光。孝义山的结界我检查了一遍,应付山下那帮人应是无虞。你让十柳在巡逻时戒备着点就好。”

“模样看起来十来岁,说起话来啰啰嗦嗦和老妈子一样。快去快回,你和岑鹤都不在山中我可管不了那邦妖精多长时间。”施千里不耐烦地推手赶我走。

翻身跃上了骨犼,我勒着缰绳转了下眼睛,恍然大悟道:“你要是害怕被吃掉就和无双待在一处就是了,不过瞧着你这小身板没二两肉的,没有哪个妖怪这么饥不择食吧?”

施千里咬牙切齿捏碎了手里的毛笔。

这是我第一回出孝义山,山中岁月千年转过,早不知尘世如何模样。

结界如流纱般拂过我的身体,凡间第一缕风拂过我的脸时,我感叹了句,烧饼味真香啊……

在我还是个人的时候,我就是个不爱动刀动枪、争争抢抢的主,用俗话来说就是包子体质。做了妖怪后,出于生存需要,我积极转变。可是没想到,时至今时,甫一落地,我就招来了狗……

地上的血液黏稠得似提不起脚来,面前两只体庞如小丘的犬妖拖着两行垂涎,爪下勾出一道道深深的土印。

回头看了眼倒在血泊里不知死活的女子,再看了眼蠢蠢欲动的黑色妖魔,摸了下骨犼细长的鼻梁:“老伙计,没想到一到人间你就有吃的了。”

骨犼鼻里喷出两道白气,表示对这两只的嫌弃,也对,长得这么丑吃下去谁知道会不会得胃病……

“呜呜呜。”正当我蹲下身时,一只瘦小地只有巴掌大的银色小狐狸从女子背后挣扎着爬出来,看身量应只有百来岁。再看那女子,由于伤势过重,隐藏的耳朵和九尾也逐渐显露出来。这,竟然是涂山九尾狐?!

那小狐狸拱着女子啼泣了会,细长的金色小狐狸眼挪向我,眼光一利,四肢小蹄子一蹬,一排牙齿牢牢扣在了我的胳膊上。我的眼泪珠子也落了下来,这位小公子哥,好痛的啊有没有!!

一二三四五,捡到个狼心狗肺的小狐狸崽子。

第5章 魔君魔君

东荒之上有青丘之国,有狐九尾。

很久很久以前,我活着时,在自家后花园里也见到过一只九条尾巴的狐狸。那夜天上的月亮很圆,她胡乱地套着件小宫女的衣裳坐在池子边哼着歌,白生生的脚踝上挂着串红珊瑚,九条毛绒绒的大尾巴半垂半铺在汉白玉的台阶上,像朵盛开的雪兰花。

在那时我还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从来对钦天监司那套怪力乱神之论很不屑一顾,以至于在亲眼看到这一幕时很不能接受。我一不能接受了,就会做出些很不同寻常的事情来。

例如踩着飘忽的步伐晃悠悠地走到九尾姑娘身边,没有丝毫踯躅一把抱起她的尾巴在怀中使劲揉了揉,发觉手感柔软后,幸福地放到脸颊摩挲。

片刻后看着她斜睇过来的金色眼睛,我幽幽道:“原来是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