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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我千千岁(32)+番外

“明夫人”闭了闭眼,略有些起伏胸口重新归于平静,此后再无话。临登马车前,她复杂的目光再此落到了我身上,朱红的唇蠕动了几下,说出的话零散在地府阴寒的风中。

“也是了,不过是个尸妖……”

“明卿她也是为你好。”目送明夫人的车马在罗酆山上空滑出道金色的轨迹逐渐淡去了踪影后,松松抱着袖子的酆都大帝对姬华胥微笑道:“自她夫婿度厄星君去后,她一个人在西昆仑独过了这么多年,也只有你与我偶去探望。今日她对我旁敲侧击的这番话,左右都是在提醒你,说白了还是担心你被美色冲昏了头脑。”

他抚了抚下巴,砸着嘴端详我:“虽然这丫头和美色半边都搭不上。”

“……”开初来了这地府时,我就感到酆都大帝这厮与我不大对付。起先以妖鬼不同为由,一道御令将我挡在酆都城门外并还派阿傍他们成日里在我住的水榭边巡逻看顾。后来经过几百年我三番五次的抗议,禁止我入城的谕令是撤了;紧跟着又一道谕令下来了,禁止我入赌场、青楼等娱乐场所。而后我就发现,凡事我所至之处,稍微有点姿色的男鬼甚至是女鬼都以风卷残云之势消失得无影无踪。后来好心的孟婆告诉我,罗峰山上的宫里传出了话,说我这个尸妖乃是个色中恶魔,就是因为觊觎某美貌散仙而被打成重伤流落到了地府。

可叹对方乃是鬼界帝王,与九重天的天帝平起平坐,我拿他当真莫可奈何。

“前日里东岳那里的碧霞元君来传话时道,西王母的小女儿与明卿她刚认了姐妹,那小女儿与你也有过一面之缘,明卿她的心思别说你不清楚。回头你再自个儿掂量掂量着。”

在师父领着我与酆都大帝辞别后,他在我们身后忽地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来。我竖耳听了个清楚,在心里揣摩揉和一番,觉着里面大致掺和了神仙们的爱恨情仇。佛曰:众生平等,神仙自然也可有爱情,而且搞不好往往动辄就是个千百万年的你追我赶、你哭我闹、你死我活。

为人时我就是个凡夫俗子,关心豆浆大饼胜于关心国家大事,思想境界一直不怎么高,死后自也脱不了这个格局。我是个凡人,做妖也是个凡妖。哪怕是做妖主时,我每日的生活都只围绕着孝义山里鸡毛蒜皮的一切。

九重天、西王母、昆仑,这些对我来说都遥远至极。此时我的师父、姬华胥也离我如此遥远……

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走了一段,我拿定了主意,小清了下嗓子惹来他的伫了足投来眼神,小声开了口:“师父,对不起。”今儿个那“明夫人”明刺暗讽的一段话大抵是由着我起事的,虽不很明白为什么她和我一见相恨,但却连累了他。

“与你无关。”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摸了摸我低下去的脑袋:“她所说的你无须放在心上,若是不高兴就说出来。”

“不高兴是肯定的,但我更想知道另外一件事。”我在心中盘桓了半天,终心一横期期艾艾问地道:“师父,当年你离开后有没有找过我,哪怕哪怕是,想过回来找我。”

后面的话被憋在喉间的哭腔梗得有些模糊,这话我知道问得有些个任性白赖,从现在看师父他本就不是凡世间的人,没有事由要为我这个一无是处的徒弟搁留在人间。可我就是想问一问,是不是和其他东国人所认为的那样,因为那段我忘记的过去让他也失望地舍我而去。

我糊涂了很久,并也心甘情愿地糊涂着,可此刻我想求个明白。事后我归纳了一下,这种感觉大概就是哲学领域里面的自我认识迷失。若用后来流行的无体裁诗歌表达就是“哦,我是只迷途的羔羊。哦,我的过去是怎样?哦,我存在的价值是为什么??哦,我的未来在何方?”

“以后都不要说对不起。”姬华胥立在一大片曼珠沙华前,黑色的斗篷立在燃烧的花海下,宛如幅色彩古重的画卷,因而传来轻声言语透着分苍白:“我不想再听到这三个字。”

我没有心的地方刹那如置寒冰,垂在身边的手都止不住的哆嗦,窝在眼眶里的泪珠子要下来,唇狠命一咬又被自己逼了回去。到这份上了,自己总要给自己留点颜面:“我知道了,以后都不了。我,我府里也有些事务要回去处理,就先……”

他的斗篷拖过地上一层丝缕似的花瓣,略显凉的手触到眼角撇去泪花:“傻姑娘,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身子才好一些别哭了,阿徵……”

这声“阿徵”唤的我恍惚了一下,觉得有些熟稔却与以往他唤我时不大一样。

“木姬!我的娘哎,可算找到你了。”莫小媚甩着九条大尾巴在节比鳞次的屋顶上轻盈地连跃了过来:“你家孝义山来人了,在家等着你呢。”

我尚未从悲春怀秋的情感里脱身出来,懵了一懵:“谁来了?来谁了?来干嘛?”

莫小媚抱起一条尾巴拍了拍灰:“一个姑娘加一个账房,说是来商量你亲事的。”

第24章 婚否婚否(一)

莫小媚口中的来者是无双与施千里。

我在地府休养的这百千年光阴里,孝义山虽已不是我当家时的光景,然新上任的妖主他对之前孝义山那帮子元老们却未薄待,该当值的还是当值,故而他两得空来看我的机会着实不多。即使偶尔来了,恐若惹了我心中不痛快,便极少提及如今妖界情形。

在我看来,他们如此避讳没有多大必要。妖界和凡间没甚区别,这妖主也就和人间的皇帝一样,做了段时间总该换的。比之被人用暴力血腥手段推翻的凄凉下场,我这样和平退位、轻松养老委实令我满意非常。

得见故人我欢喜非常,而待我匆匆赶到了水榭庭前,推门的手僵在竹栅上,拧紧眉头看向莫小媚:“刚刚你说他们来作甚?”

“他们说来商量你亲事。”响在近侧的并非莫小媚娇滴滴的应和,清风和露似的声音悠悠拂过庭间白湖,惊得我猛一握竹竿,指头被上面的长倒刺狠戳了进去,疼得我一甩手:“师父,你怎么也来了?”

“你身上的伤口都不易愈合,如此莽撞下去真想变成个刺球?”他敏疾地钳住我的手,粗糙的斗篷贴滑过我的面,发间一松,眼前片刻的黑暗后就见他低着脸用我发上唯一一根珠簪剔着木刺儿:“我今日才来这酆都,尚未寻到住处。”

我张着嘴巴半天,脑袋一热,张出了这么一句:“啊?这、这不太好吧?难道你想和我同居?”

“……”豆大的血珠子从我指尖斜破的伤口冒了出来,罪魁祸首的姬华胥淡淡瞅了眼我,又淡淡瞅了眼伤口,很淡淡地捏着我指头舌尖一卷舔去了。我才归位的三魂六魄又齐齐被震飞出了窍,最后他淡淡地来了一句:“哪里不太好了?”

“真不好意思,打扰二位了,只是山主你真不认为在你嫁人前需要顾惜点自己的清白吗”无双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盯着我尚在师父唇畔的爪子,施千里用一种想要将我浸猪笼的眼神无声地唾弃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