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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我千千岁(30)+番外

我去接小二递来茶壶的手一抖,胖肚的陶壶在桌上砸了个粉碎,茶水飞溅。嘴里连连陪着不是,手往兜里摸钱却又不小心撞翻了杯子,一连串和敲钟似的碎得很有节奏。

鬼小二的脸惨绿得和韭菜似的。

许是东国那段灭国往事的魅力太高,那谈话二鬼只往这里张望了下就又投身回了八卦事业之中。

老者执着茶勺沿着盏沿匀匀抹了圈:“若非老朽亦曾侍奉过东国皇室,便也信了这传言,可见传言也仅是传言做不得真。”他搁下茶勺,抚了抚须闭着眼徐徐回忆往昔:“你说的那女公子我曾见过,胡闹归胡闹,但性子远不能说奸恶。且极依赖她做君王国君的姐姐,也正是这个姐姐将她推向了不归路啊。小姑娘自刎而死,死后都没个好地方去,可怜可怜。”

一个好的八卦必须具有爆炸性,鉴于此前已间接经由我手炸碎了几个无辜陶杯,在剩余的偷听时间里我定要保全自己三魂七魄。

第22章 要不要再来一次

“哦?先生所言倒有些新奇。”对坐的年青男鬼露出狐疑之色,似是对老翁所言并不十分相信:“某在这地底下待了也有些年头了,当年因着东国灭亡时下来的人太多便在十殿帮着搭了一把手。那些东国国民众对那位女公子皆是怨恨之词,更不乏有将她抽筋拔骨的。”

这应是我听过最没有娱乐效果和最具打击性的八卦了。打个比方吧,我就如一馒头,自以为即便比不上肉包子美味可口,但好歹也白净松软。可万没想到的是,在东国其他人眼里我其实就是昨夜泔水里的窝窝头。身为一只馊掉的窝窝头却还感觉尚好,这大约就是所谓的“人世间最寂寞的事”了。

被打击成一只寂寞窝窝头的我,蹲在旁边继续寂寞地偷听……

“皇室内的事,平民百姓能知道多少?”老翁蛊中舀起一小勺,置在杯面上手腕轻点,斟漏下一行细如丝线的茶末:“即使事隔多年,但老朽对当年那些个事记得也还明白。那女公子和别的姑娘家不同,自小没别的闺名,就单一个徵字,与她亲近些的人都唤她为阿徵。”

落好线条后,老翁又熟练地拔开了瓦罐:“传闻有一点是不错,这女公子确实喜欢着后来谋权篡国之人。”他掀起皱纹层层的眼皮,瞧着对方“果真如此”的脸庞一笑:“那个贼子老翁有幸亦曾见过,面相阴柔俊美、谈吐有致,谁家姑娘见了都难不喜欢的。若说这女公子真要是错,就错在生在了东国末年遇见了这个人。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不说是原先澹台皇室的世仇之子?所以借着女公子的手毁了她澹台家的基业。”

“东国建国八百年,哪个寻常仇家会等这么久?不过真要说仇家勉强也算,那个人是东国敌国的皇子,他的母妃被他的父皇在一次战败后送到了东国换和契。为了复仇,他故意接近东国的这个女公子。但若说他通过女公子套取东国关防机密,就是个笑话了。小姑娘从小就不爱读书,让她师父、诸国名士姬华胥都整日头疼,哪里会懂朝堂上的东西。”

老翁碾碎了一叶碧翠的长茶,沉沉的叹息氤氲在沸腾而起的水雾中:“何况生在帝王之家里,她的姐姐就是待她再亲厚,也亲厚不过君臣之别。女公子是国君唯一的亲妹妹,万一御驾亲征时国君驾崩了继位的就是她。她姐姐怎么会让这个妹妹碰得到政事呢?所谓宠着疼着,大半是希望这个妹妹永远不懂事最好。”

隔壁席案上的茶水已煮得白沫滚滚,而我手中的茶已凉得透底。在阴间这些供给魂魄们的普通茶水都仅是个虚像,就和冬至夜里阳间烧来的棉絮点心一样,不过是让地下的存个念想,当自己还活着,当这里和阳世相同,当过去和曾经都不从改变过……

明明都是假的,抿进口里舌苔喉根却苦得发涩。

“既能坐上这国君之位,心思自是深沉。但毕竟做了一场亲姊妹,而如先生所言这女公子不是个有心机的,后来又怎么会逼死了自己的妹妹呢?”男子的眉心折了几折,颇是不解道。

“老朽也只是一个茶戏先生,内里详尽并不通晓,方才所说的很多都是从女公子师父那里知道。说来那姑娘自刎不久前的一日,老朽正与姬先生在园中品茶。就见小姑娘红着眼闯了进来扑进她师父怀里,只一个劲地哭什么也不说。后来听宫中人说是,她的姐姐要让她远嫁边国和亲,以巩固东国的势力。那时那唤阿徵的姑娘,还一心恋慕着那个贼子,当然百般不情愿。再后来啊,再后来姬先生也离开了东国。可怜这小姑娘再没了照应,又不知是何人向她国君姐姐结揭发了敌国皇子的身份,说她卖国通敌。”

老者持了块灰石片,将火焰缓缓盖灭:“当着文武百官,两方对峙,而她喜欢的人也坦然承认。侍奉在大殿上的宫人说,小姑娘百口莫辩,而恰好边关八百里急报送入了宫中,道敌国已破了边防一路而下,不日即将破了帝都。她姐姐当场拔了侍卫的佩剑,丢给了小姑娘。东国最后一位帝姬,也就这么没了……”

“啪啦”手中的杯子再度摔碎在了地上,老翁闻声转过头来,在摇晃的竹篾灯笼下,他费力地眯起眼睛。

我狼狈地踢开碎瓷片,立刻着往门边奔去,却被冲出来的小二一把给揪住了袖子:“赔!”

气壮山河的一个字,登时让我成为了店中所有鬼怪们注目的焦点,老者轻轻的“咦”了一声,我喉咙直发紧,往怀里摸着银子躲躲闪闪道:“好说话,好说话,赔就是了。多少银子?”

“三!”小二言简意赅。

我苦皱着脸,摸出了一个子,他手一松:“走!”

门外路过一两个尚有些生气的女鬼,往里探了探,一个脸红道:“哎呀妈呀,原来地府里的鬼这么有型啊,都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

脸一遮,我脚底一抹就要溜走,真是他舅老爷的有型了,老娘消受不起!

“姑娘。”最不想听到的声音还是响起来了,老翁持着个宽口方杯自草席上跪立起身,蹒跚走到我面前,双手奉上了杯子:“好茶得细品,姑娘自进来就心神不宁连摔了两次杯子。这杯当老朽给姑娘宁神定气,有什么难解烦闷之事都忘了吧。”

黑色的茶面和一方墨砚般,中央斜躺了只半开的白折扇,旁落两片竹叶却是青色。手愈千斤重似的接过了方盏,在他微笑着的注视下,我低头看了片刻,声音小小地道:“你手艺很好,这么漂亮的茶戏我舍不得喝。”

他背着手往回走去:“再好的手艺也要失传了,老朽过几日也要入轮回了。喜欢的,不喜欢的,都一笔勾销喽。”

一笔勾销么?如果一个人连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而死的都想不起来,还有什么可以来勾销的呢?

我捧着杯子走着比鬼还飘忽的步伐,努力在诸多版本里探索自己死亡的真相。现在有我通敌卖国后被贼子给灭口说,有通敌卖国后自己没脸活下去说,有被负心后绝望自刎说,随着时间推移保不准会新增版本。我觉得终极版本是我其实我真心爱的是我姐姐,发现同性恋加君臣恋没有前途后找来敌国皇子准备来“我得不到你就要毁掉你”,后来被英明神武的姐姐揭发了阴谋,自己为了永远留在她心里拔剑自刎。太,太他妈带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