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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主有令(33)

他伏在地上,一边心里苦不堪言,一边疼得他眼前火星直冒,恨不得将这该死的磨台砸成两半了事。

霍安愤恨地撑着起晕乎乎爬起,没防着一抬头差点又撞上了磨台,还好反应灵敏险险避开,这一避他“哎”了一声,捂着额头凑过去仔细瞧瞧,不太确定道:“这是刻了个字儿?”

一嗓子喊出去,雍阙回过首去,霍安抓着眉心左看右看,指着磨台下方道:“督主,这真有个字儿……但是,奴才不大认识。”

磨台有半人高,刻字的地方很矮,以雍阙的身量非得匍匐在地上才得瞧见,但以他的身份怎会屈尊纡贵至此。

“这不是字,是纹章。”

不用他折尊俯身,刚还在大树下的秦慢不知何时蹲在了霍安身侧,以她的个儿不高不低正好能瞅见磨台上的“字”,她眼睛睁得大大地观摩了会确定道:“刻得是片桑树叶。”

“桑树叶?”霍安满头雾水,自然而然想到,“呃,是寨子里那些

“不是……”秦慢悠悠哉哉地描述道,“你瞧这桑树叶,看似简单寥寥数笔,但每一笔纹路皆入木三分,且刀法连贯,线条流畅,绝非一般孩童所为。”

霍安顾不上疼痛,认真看了看,惊道:“还真是如夫人所说!是片桑叶呢!”他挠挠头,皱着脸,“只是刻得形状太歹怪了些,奴才眼拙瞧不出来。”

桑同丧,又是片树叶……“鬼手叶卿的手笔?”雍阙眸光轻转,“逯存?”

在这个江湖里,能人异士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但提到雕琢刀法,整个江湖无人能出叶卿其右。和大多数隐世高人一般,他的脾气又怪又臭,“医圣”任仲平与他相比,完全能算得上通情达理、平易近人了。

他若愿意,便不收分毫为你砌座山,雕座桥,甚至亲手雕住一座举世无双的宫殿;而他若不愿意,你哪怕奉上一座金山,半座国库,连刀都不会动一动。

“很长时间,没有人见过他了。”逯存未入东厂前师从嵩山派,此后亦常与江湖有所联系,“小道消息说他多年前去八大山里采风失足摔死了,但百晓生那里没传出确切消息。”

秦慢伸出手来回抚摸一遍,道:“刻痕很深且印记清晰,刻上去不久。”

“鬼手叶卿在这做了一个石磨……”雍阙绕着磨台走了半圈,撩眼望向秦慢,“此前你与我说过,若是山中有第二条道就是地上密道?”

秦慢啊了声,像才想起来一样:“对,没错,督主英明!英明!”

论装傻的本事,眼前人真是无人能出其左右,雍阙瞥她一眼,秦慢睁着无辜的眼睛憨憨冲他一笑。啧,还卖乖。

雍阙没有领受她的乖巧,盯着磨台半晌,掌心突然在石面上迅疾扫过,带出一片迷迷灰尘:“拿水来……”他顿了顿,“拿墨水来。”

幸亏他手下人了解这位厂公朝务繁忙,随时备着笔墨纸砚,只是可惜了那块上好的松山砚,平白掺了水泼在石面上。

水流沿着石面上蜿蜿蜒蜒地分成好几股,各自散开,淅淅沥沥地落下。与此同时,石面上,几缕纹路渐渐清晰在人们的视界里。

“这是……”霍安小心地观察了半天,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但是怎么着都没看出那些奇形怪状交错在一起的线条到底表达出了什么意思。他偷偷窥探了下雍阙与秦慢的神色,一个长指抚摸石面沉思不语,一个则木木地看着石面,一脸的空白……

他咽咽口水,不敢打扰这两位主子。

都说鬼手叶卿生了个天马行空的脑子,笔下刻物或是貌如天仙、宛如仙境,或是森罗地狱、恶鬼食人。今日亲眼瞧见了,霍安暗自羞愧与敬佩自家督公与夫人,除了鬼画符他压根什么也没看出来啊!

沉思了半天的雍阙突然发问:“这是什么?”

霍安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意识到问的是自己,秦慢抬起头看了看雍阙,又低头看了会石面:“呃……鬼画符?”

霍安这次真被口水呛到了。

雍阙霍然开朗似的笑了起来:“确实是鬼画符,西域娑罗国曾经进贡过一副百鬼夜宴图。他们与我朝不同,以鬼为尊,以地狱为美,信奉阎罗鬼王,以期死后有个好的轮回转世。因而……”

秦慢下意识接道:“因而这是娑罗国的文字?”

雍阙颔首:“只不过是打乱了排序,显得杂乱无章,一时倒让咱家没瞧出来。”

“这么说督主识得娑罗文?”秦慢惊讶道。

“以前为替先帝迎接娑罗国的朝臣,修习过一些罢了,”雍阙命人将多余的墨汁扫净,“看来上面记载的便是开密道的机巧所在了。”

☆、第22章 【贰贰】入地

但凡暗语密谶再是杂乱无章,总会有法可依、有序可寻。

偌大一面圆盘上,雍阙指尖点过一个个潦草凌乱的“文字”,眼眸里俱是沉静认真。周围诸人屏气凝神,生怕呼吸一个重了就扰了他的思路。

秦慢望了眼横一道竖一道的石面,兴致缺缺地挪开眼神,眼珠子从枝头嬉戏飞绕的鸟雀瞭到崖峰顶上的云岚,走神得明目张胆。

大气也不敢出的霍安拉了拉她衣袖,劝她收敛着点,不想她竟望着天色担忧不已:“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回去吃上晚饭。”

连逯存都禁不住多瞧了她两眼,微微皱眉。

“现在下去,手脚不慢的话就少不了你那顿。”

一直没出声的雍阙突然接了口,蹙起的眉尖已平展开来,指节叩了叩石盘,点了几个人的名:“逯存、尚荣、王喜,按着我所说转动这磨子。”

听到不耽误晚饭秦慢放宽了许多心,给上前的锦衣卫们退出一方天地来:“督主解出来了?”

雍阙不置可否,不过障眼法般的把戏,江湖皆知鬼手叶卿行事诡谲,一般人见到此密语不由自主便会往复杂莫测处想去。若是如此,恐怕一辈子都无法解开其中秘钥。

“写的什么呀?”秦慢好奇问道。

雍阙看她问得认真,扬扬嘴角:“简单的八卦之道,叶卿擅雕琢建造,通一点风水奇门不足为奇。”

“哦……”秦慢了悟地点头,“能看出来,督主也很了不起啊。”

雍阙才扬起的嘴角有点挂不住了,听着像是夸他,可怎么就那么不走心不对味呢?

他不带感情地嗯哼了一声,神情冷傲得一如往昔般高不可攀,径自看向逯存他们淡淡指点起来。

不过片刻,轰然一声巨响,霍安反应机敏迅速护在秦慢面前挡住迎面而来的沙尘,不想石盘分离却不见多少粉尘飞扬。

秦慢将霍安挡在她面前的手臂拉下,小声道:“不久前才有人挪动过它,不会积攒灰尘的。不过还是谢谢霍小公公啦!”

霍安讪讪站到一旁,惭愧道:“夫人*,是奴才愚钝了。”

*?她何止是*?!虽然不确定,但雍阙心里有种预感,此间种种之事,与秦慢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他不是个相信直觉的人,甚至不相信眼前所见,因为所见之事,所见之人,所见之物都有可能是弄虚作假。他能走到今时今日,全凭着他的谨慎度微,他孤高矜傲但从不轻视任何一个对手,哪怕是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无名小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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