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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宗,有喜了(49)+番外

我背过身往牢狱门口走去,走了几步,又转了回来,朝他一笑:“我忘了一件事。”手一抬,井下,平如镜面的水面骤然凝结成无数冰芒,鲜红的血液顺着昌合的身体缓缓流泻下来。

他望着我,嘴唇翁动:“你是……千……”

最后一个字到底没说出来,瞬间化开的弱水又如潮起般将他淹没了下去。

等候在门口的东华,远远见了我,眼光闪了一闪。什么话也没说,伴着我往回走。

这夜我没有回伏羲宫,而是和东华手谈了一夜。我的棋艺照旧不好,今晚更是输得一塌糊涂。后面嚷嚷着非要东华让我先手,让了一手后又让一手,我依然在他毫不留情的攻势下,兵败如山倒。

最终,东华说他彻底放弃和我对弈了,打发我去煮茶,自己从殿内提来英招那带回的点心。

我蹲在小炉旁,望着翻滚的茶水发呆,道:“这不是我第一次杀人了。”东华摆着杯子嗯了声,表示他在听,于是我继续说道:“我第一次杀的是永昌郡的钩蛇,它吃人,为了保命我不得不杀了它,虽然再过几天它就修行有成了。可是我更想杀的是那些趁我筋疲力竭绑了我做祭品的人们。我觉得他们很可恶,比那条钩蛇还要恶心。但我恢复体力,回郡城里的时候,看着破烂茅棚下病入膏肓的母子两,我突然就失去了所有的杀意。”

“他们都是为生计所迫的可怜凡人。”我低低道:“斗不过神魔,甚至连钩蛇那样的妖族都斗不过。我那时候非常恨这些成日打仗的神族和魔族,如果不是他们,我……那些弱势的种族就不会家破人亡,无处可逃。有人对我说过一句话,能阻止战争的只有战争。在此之前的我觉得很荒谬,可现在我却觉得很有道理。这四海八荒需要一个正统而强势的统治者,这样才能彻底结束那些可怜人的可悲命运。”

东华不吱声,我望向他:“你认为我说的对么?”

他揽袖提过茶壶,徐徐斟了杯茶:“你心中早就有了定论,何必来问我?”

眺望向云绕雾缭的轩辕山顶,一辆云车划过月影,奔向金光点点的神宫。

第二日,我回到伏羲宫,换了身衣裙,命吉吉带来游奕。问了他昨日的起居,指着铺好笔墨的案台说:“你帮我写封信给你父皇可好?”

一听到“父皇”两个字,他眼睛亮了一亮,又黯了一黯:“父皇让我在此乖乖听祖宗的话,锁碎之事不得扰他。”

“无妨,你就以我的名义去写。”摸摸他的脑袋:“我说,你写。”

倚在案边看他捉着笔一笔一划的认真模样,不由想起当年自己在学舍里不学无术的样子。写到一半,吉吉撩开帘子进来,却道重华亲自来拜访了。

我携着游奕绕进偏殿,就见着了身墨青直裾的年轻神君立在阶下,带着一贯的冷淡,似是出神地远望着庭中的一株玉菡萏。

那株玉菡萏的来历挺特殊,是一次远游而归的东华特意带给我的,说是一眼看到它就想起了我。当时这株玉菡萏约是被雷劈了,焦黑了一半的身子,东倒西歪的。我颤巍巍地问东华,这哪里和我像了?

他悠悠地回到:“神似你那股倒霉劲儿。”

到底我还是收下了这株花,无他,只因我前世偏爱玉菡萏的清妍香,没有胭脂的时候我就拧它的花汁子,磨一磨。

重华闻得脚步声,转过脸来,数日不见,那张带着疏离色彩的面庞上添了些许疲倦。

游奕扯着我裙裾,眼睛亮亮的:“父皇。”

他望了小包子一眼,却径向我拱手行了一大礼,直起身时,口气染了几分冷淡:“昨夜关押在赤水水牢的昌合突然暴毙。阖族皆知,此人乃行刺上皇的元凶,事关重要。狱卒形容……”

不易察觉地顿了一顿,他继而不卑不吭道:“狱卒形容,最后去见昌合君的人,似是祖宗您。今日重华斗胆,不请自来,可否请教祖宗,为何无端赐死昌合君?”

正文33祖宗,生平恨

在过去,是这个人握着我的手,对我端重允诺:“阿秋,有我在你什么都不要怕。”

很久之后,也是这个人教我明白,在这世上任何人都依赖不了,唯有自己。奈何我懂得这个道理太晚了,吃尽苦头后圆满地把自己害死了。是不是每个人的人生中都会遇到重华这样的一个人,他在你心中埋了粒种子,尚未绽开一池芳菲,就由他亲手掐碎了所有的骨朵。这个人给过我甜蜜,给过我欢愉,却也给过我痛苦……

“昌合这样的凶徒,早晚是个死字。”我的声音平平稳稳,理直气壮道:“重华君没听过夜长梦多四字么?拖得越久,不是越不利于维稳妖族么?”

重华眉心拧成了个川字,俗话说的话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大抵就是他现在的心情。口舌之争上,重华从来没有赢过我,现在又碍着我这层长了许多的辈分,重话说不得,轻话说没用。

趁着他纠结的空当,我借机岔开话题道:“上皇病情一直没有起色,或许我可以救你的父亲。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我话里的意思已十分坦白露骨,重华震了一震,以一种怪异的复杂眼神望着我。良久,他终没有立刻应下来,看得出,他很矛盾。

重华走了,纵使游奕表现得十分不舍,但重华依然留下了他。或许轩辕山真的不似表面上看得那么风平浪静,连他自己也护不住自己儿子的安全。他走了不出一会,我猛然想起来,我还没问他这游奕到底是谁和谁的孩子啊?!

夜半,我将睡意惺忪的东华从孟章宫中死皮赖脸拖了出来。

他披着件单薄袍子,眉眼郁郁沉沉:“你最好能给我个明白解释。”

“我要你帮我个忙。”我解开早就牵出来的坐骑。

他嘲笑我:“我看你这段日子能干的很,居然还要人帮忙?”

这个时候,我只要当自己天生失聪就好了。

我带着东华来的地方叫做北邙山,端看山上树木郁郁、苍翠若云,万想不到这是处坟茔无数的墓地。

从云间降了下来,登时一阵阴风刮进来了后襟里。我往东华身边缩了缩,在他袖子上胡乱摸了两把,道:“沾沾你的仙气,避避邪。”

东华没理我的打趣,将灯笼随意挂在一座破败不堪的坟头上,道:“要找什么你自己找,我帮你看着。”

这北邙山有名的坟头就不计其数,可别提无名的荒坟,我一人还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可他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八成说也说不动,我只得埋头穿梭在坟茔间。

幸而有蛊虫相助,不多时,我就在一处极偏僻的角落里翻找到了所寻的人。神族的人向来厌恶妖族,连昌合君这样的一族帝皇,也仅是裹着匹白纱,随意置于在处掩都未掩实的棺材内。

淋漓的鲜血混着水,结成了冰棱子,薄薄一层覆盖在昌合的身上。脸色青紫,气息全无,果真是具合格的尸体。东华不知何时凑到了我身边,抱着袖往棺材里看了两眼,啧啧道:“死得这样透彻,你下这样的狠手,又为什么来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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