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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与梦魇与最后的小如(7)

“怎么了?”她问。“我……我的衣服还太脏了。”我嗫嚅着,声音还有些沙哑。但她清楚地听见了我的声音,我们离得那么近那么近。她怜爱地看了我一阵,“衣服算什么。我有好多好看的衣服,是我小时候穿过的,都可以拿给你穿。”她在我耳边私语,将我拥近她的胸。轻轻拭去我的泪,“不要哭呀。”

行船的水道上又悠悠地晃近一只船,我们的船速就渐渐慢了下来。“不行,我的衣服会弄脏你……”我的泪水还在流,想要爬回自己原来的位置,却全身酸痛无力,根本无法动弹。

“那么,就脱了算了。”

什么?

她双手已经捏住了我的腰带结。那时候牙婆怕恶少玷污了我们的身子,不能卖个好价,人人的腰带都打成了复杂又结实的死结。而这样的结转眼间在她灵巧翻飞的手指下消失无踪。只见她右手一抽,腰带便卷在她的腕上,再一抖进了她的袖子。我惊呼了一声,起也不是,坐也不是,茫然失措,只得任由她摆布了。她又用一只手捻住我的衣襟,用力一拉——牙婆为了省钱,只给我这一件粗布衣服穿。此时它就席子展开,我的身体滚离开她的怀抱,重重地撞在船舱的边际,船又是猛地一晃。全身的伤剧烈疼痛。我完全□的身体早被她的目光一览无余。

“你……”好一会儿,我才发出这么一声。我吓呆了。

她似乎毫不在意,玉手轻轻一挥,我那件衣服便骤然飞出船舱,铺展在水面上,离船远去,缓缓下沉。这时,后面那艘船已经跟了过来,和我们并行。船中正是一对早已经宽衣解带的男女,也在青天白日下□着她们的身体。我认出那便是牙婆那儿包出去的一个女孩和那个破落户子弟。牙婆她有时也召集那几个年纪较长的说些男女之事,姐妹们口耳私传,我也听说过一些。难道眼见这美丽的镜姑姑也能对我……这太荒谬了……我不敢看她,只好低下眼睛,祈祷自己赤身裸体的狼狈样子不要被那艘船上的人看见。

镜之也注意到了另一艘船的靠近。她拉上帘子,用身体挡住隙缝透进的几缕光线。船舱暗了。另一艘船靠近了我们的船,能听见那艘船内传来的两个人响亮绵长的喘息与呻吟,伴随着两艘船的船桨出水入水的溅溅声。我的心扑通扑通直跳。

我想起牙婆说的那个死去的女孩子,我想,她大约就要在这里溺死我了。

但是镜姑姑只是用手紧紧捂住我的耳朵。

紧张在一瞬间松弛了下来。那艘船比我们的船快,很快就超了过去,镜之的手也松开了。她将我轻轻移回在一开始的坐位上,自己安坐在对面。我就在这样狭窄的空间内裸身对着她。

“还是个孩子……”她爱怜地看着我道,“现在不用担心你的衣服弄脏我了,它已经被我丢掉了。放心吧。来穿这个。”“我怎么会让别人看到你这样呢,那多丢人呀。”

原来是这样。但我还是害怕。毕竟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被买卖,碰到这样的买主,竟然在船舱里就脱了我的衣服……虽然她也是个女人。想着,就打了一个小喷嚏。她又笑了,“冷了吧,来,穿这个。”她缓缓解开自己的锦绣春袍。

动作比刚才解我的衣服时慢了很多。毕竟那是一件贵重精美的春袍,上面绣着落英缤纷的一树海棠,当然要用这样优雅的手势来解开。

袍子解下了,露出了里面一色素白的中衣。突然的关怀让我感觉很不自在,“主人,这样……这样不行……”

“来呀。说过了,我不是什么主人,镜姑姑就可以了。”她拉着我的手,手腕上葱绿的镯子碰到了我,凉凉的,润润的。“来呀,这样什么都不穿,船舱又潮湿,会生病的。”

那时我本来就病弱,经刚才的一番折腾,早就没有了一点气力,只能乖乖被她用春袍包裹了起来,如同母亲将要为婴儿哺乳那样。

她的体温瞬间传到了我身上。闻到她衣服上的淡淡花香,所有的戒备都渐渐远去了——也许我真太累了。船微微地晃着,桨声依旧。

我睡着了。

醒来我正躺在镜之的床上,身上还裹着她的袍子。镜之正在我身边,床边有一面大穿衣镜子。“你醒来了。”她说着抚摸了一下我的鬓角。

“镜姑姑在吗?”远远地传来响亮的咳嗽声。镜之吻了一下我的额头:“客人来了。这是你在这里以后迎来的第一位客人,有特别的意义哟。”

我困惑地看着镜之离开房间。等她回来的时候,后面跟着一位三十几岁的大叔。大叔是进来搬穿衣镜的。

“她真小……好像很害羞呢。”大叔看见了我,说。“还是个孩子。”镜之答。

“说起来,犬子……唉,还是没有找到。”大叔一脸愧疚的表情。

镜之淡淡一笑,“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们先看镜子吧。”

……

“好了。焕然一新!”

我这才从回忆中醒来。大叔已经做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以后有活儿还请找我!”

“那么多个时空里,你是最好的师傅了。”镜之说,“我也没有什么可支付你的,这个,”说着她拿出一盒子药物来,“是特效药,我前一阵买的,你拿去用用看,如果效果不好,我再想办法。”

“镜姑姑果然变了不少呢。谢啦。”

大叔拿起盒子,向镜之告辞。我便送他到了门口。

等我回来,镜之已经回到里屋,换上了一件丝质睡袍,慵懒地靠在躺椅上,看见回进来,她说:“小如,这个人,是可以做出透光镜和斩玉刀的哦。”

“透光镜我梦见过,你说是有的。斩玉刀不是传说里的东西么……”我很惊讶。

镜之从躺椅上起来,从床边的五斗橱里拿出一把短剑模样的利器来。“这个就是斩玉刀?”在我印象里镜之常用它拆信呀,斩玉刀不是一把匕首么?

镜之一拍脑袋,“忘了说了,我让他做成了西洋拆信刀的模样。(不是吧……)小如,把书房的长条玉石镇纸拿过来!”

太奢侈了!但我还是照着做了,并按她说的,放在了小桌上。镜之拿起拆信刀对着比划了一下:

“好——我们来试试看。斩!”

连声音也没有……像豆腐一样断开了!

“小如,你看,你的第一位客人很厉害吧,做出这样的宝刀。”镜之很得意。

“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镇纸……”我看着镇纸整齐的断面。

“哈哈哈——”镜之忽然大笑起来。

“喂,你笑什么呀!”话刚出口,我忽然醒悟自己可能上她的当了。果然她从背后拿出书房的那条镇纸来。桌上的两段其实是一对短镇纸,不知什么时候被她偷换了。

“姑姑又欺负人!”

“小傻瓜——上当喽——上当喽——小傻瓜——”她好像特别开心似的。

笑也笑了,闹也闹了,我问她:“他真的作出斩玉刀这种东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