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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与梦魇与最后的小如(39)

这个景象和我十岁前的梦里一样:那面镜子里和我差不多的少女缓缓爬了出来,撕开我的衣服,吻遍我的身体。我挣扎着,可是长庚的力气更是大得离奇。她一边道歉,一边用蛮力将我死死按在床上。纠缠中架子床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很快就要散架一般。

镜之,快来。我在心里喊着,但镜之还是没有来。长庚发了狂似的扯着我的头发,一遍又一遍地吻我的脖子,唤着我永远听不清的那个名字。

这难道是对我的过去的一场巡礼吗?我悲哀地想着,甚至有了死的念头。

对啊,如果死了,就不会伤害的其他人。

“求求你,”我对她说,“吸干我吧。”

“啪!”

她抽了我一个耳光。我捂着脸,正火辣辣地疼着。转过头看她。

出乎我的意料,她并没有暴怒,眼泪却好像泄洪一般奔涌而出。

“为什么!”她凄厉地哭喊,“我就那么令人恶心吗?就算是,我们难道不是最好的朋友么……我们那时候甚至商量好了要一起被卖出去的,你忘了吗?”

我真的忘了。但我说不出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发泄自己的情绪。

“我……我只是想要一个同伴而已……”她抽噎了起来,“我以为好运来了,上天将你赐给我,可是你……”

她趴在我盖的被子上呜呜哭着。北风也发出类似哭泣的呜呜声,墙上的字画哗啦啦地响。

对不起……我很想对她这么说。如果是失忆前的我,或许就会答应她的要求了吧。可是现在……我四下望着这间镜之精心布置的卧室。衣柜里是她挑选的寄宿她一部分灵魂的宝贵衣服,屋角里是她钟爱的博山炉与白檀香,墙上挂着她亲笔写的诗句,还有这张舒适的大床。

我好留恋。可是现在,它们都摇摇欲坠了。镜之,你究竟死到哪里去了!我竟然在心里咒骂了出来。

“原谅我吧。”她在锦被上擦拭一下眼睛,之后将我用力压向床板。

原谅我吧,镜之。

长庚猛地用冰冷的嘴唇吻上我的脖子。我清楚地感到那里的皮肤被什么刺破了,甚至能听到皮肤破裂的声音。之后有一股强烈的吸力,全身的血都仿佛奔向一个方向流去。这个感觉很奇异,我的四肢一点点地无力下去,放弃了挣扎,就像身体的温度与力量也跟着血液一起流走了似的。我感到有些晕眩。

长庚贪婪地吞咽着。她瘦弱的身体整个贴在我身上,我能感到她每一次吞咽的动作。她的双手从我后背紧抱着我,每次吞咽都用力将我的身体按向她那里,抱得太紧,我喘不过气来,眼前有点发暗。

她冰冷的嘴唇松开了,之后动情地在我周身轻吻着,像是想让我精神放松下来。“没事了,××。”她放开我,口中还噙着鲜血,从她的嘴唇边露出来。

我大口透着气,冷汗将床褥都打湿了,仿佛刚刚死了一回。

她拉住了我的手。“要尝一点吗,你?”她微笑着问我。我一时没有明白,是说让我尝我的血吗?

还没等我拒绝,她就向我垂下头,冰冷但柔软的嘴唇贴住了我的。一线微咸的液体从她的口腔飘散到我的口腔里。

就在这时,突然的剧痛裹挟了我的全身。我惨叫了一声,她当即放开了我的口,转而用力压住我猛地抽搐的四肢,“别怕,我在这里,只要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她温柔地说着。

转变要开始了。永别了,镜之。

剧痛从右脚的大脚趾开始,一步步沿着骨骼蔓延着,接下的四个脚趾,之后是脚掌,脚跟。我甚至可以听见咯吱咯吱的声音,就像有一把尖锐的锥子钻进了骨头里那样的剧烈疼痛。刚平息的冷汗又大颗大颗地冒了出来,长庚始终用悲悯同情的眼神注视着我,但看得出她心里很欢喜。忽然我觉得口中我的血的味道不再是咸的,渐渐变成了蜜一样的甜味,带着令人迷醉的芬芳开始扩散开来……

就在疼痛蔓延到了大腿骨的时候,“咯吱,咯吱”,奇怪的声音传了过来。是雪地木屐吗?一个人影闪进了屋子,就站在长庚的身后。

镜之么?

太晚了,来不及了。我悲哀地想。除非像你曾经说的那样,有扭曲时间的禁忌法术……

漆黑的长发飘散在北风里,身上散发宛如着醇酒的香气。是血的气味。我看不清她的脸,但我知道是谁。因为疼痛我紧紧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算了吧,来不及了。”

这是对镜之说的,但她的决意似乎丝毫没有改变。“你在说什么呀?”长庚笑着问我。

我看见镜之的右手里握着一把木剑,心中一紧,转而看向长庚。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依旧微笑着看着我,说:“等你的痛苦过去,我们就……”

扑滋!

长庚的表情先是惊讶,之后是困惑,接着凄然一笑,缓缓扑倒在了我身上。当胸穿过了一柄红色的桃木剑,没有一滴血流出来。

周身的剧痛让我无法坐起来,只能闭上眼睛为长庚的死默哀。

“你还真是个滥好人呀,小如。”

镜之冷冷地说着。她揭开了怀中物事上覆盖的深红色绸缎,衣袖一甩,红绸抛掷在地,一面横径八寸的古镜显露了出来。

“‘不愿意’这三个字就那么难说出口吗?”她的视线带着北风般的寒意。

23·四件宝物

那面镜子乃是破邪之镜。屋内很暗,镜面却几乎集中了所有的光芒,煌煌如一轮拿在手里的明月。镜之和我说过《古镜记》里它斩妖除魔的丰功伟绩。那时我就很想见见这面镜子,但是镜之说什么也不肯拿出来。现在我终于看见它了,可是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我痛苦地望向镜之,而她表现得仿佛在她面前的不是我一般。没有暖若春阳的言语和微笑,有的只是满面冰霜。她身上的血的醇香依旧挥之不去。

长庚死了,下一个该是我了吧,我不禁这么想着。她果然将八尺镜缓缓拿在胸前,朝着我的方向。突然,冬天的天空极不寻常地打了一个惊雷。一道电光破门而入,打在镜之手中的镜面上。而镜之仿佛手里拿的不是金属一般,毫无异状。经过雷击的镜面更加明亮,呈现出五彩的奇光来,她低下了头,看了一眼镜面,之后抬起头看着我,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声:

“敕!”

无数条五彩光从镜面中一跃而出,宛如无数条五彩的蛇,一齐向我扑去。我躲闪不及,被死死缠住,身上顿时滚烫起来。脱胎换骨的疼痛还未停止,新添的灼烧痛苦再一次降临,不久仿佛全身突然又多了有成千上万只小虫在啮咬一般的奇痒。“救救我!”我对镜之大喊,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变了。但镜之只是继续捧着镜子,眼神空洞地看着我。我的心又陷入新的绝望之中,只能任自己昏了过去。

我梦见眼前是一片紫色的海。我坐在海边的礁石上,天色昏黑,有白鸟悠悠地在低处盘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