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京洛艺人抄(GL)(8)

※※※

最后是采薇。采薇耐心听了其他三人的意见,深思熟虑了老半天,得出的结论和桃夭一样——杀。

但她的理由和桃夭明显不同。她的意思是:那个女人既然会作法,必然是妖人。是妖人,就要杀之而后快。况且让她消失的命令是一群小丫鬟一起传达的,不可能所有人都听错。我们四个既然受恩于赵大人,即使才四天,也要对他一辈子忠心耿耿(这点美德和小赵很像)。赵大人是朝廷命官,并且是新官上任,前程似锦,不能为区区小事污了他的手。我采薇主意已定,为了赵大人九死无悔。眼下又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杀个把人,大不了杀了人我采薇顶罪。

至于怎么杀,采薇冷冷地说:我们府里有一种毒药,只要喝下去,不仅登时毙命,而且一个时辰之内,化尸为水,等水干了就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但我们赵大人是君子,身为君子下属,投毒的事情不能干。这件事就由我亲自和她讲道理,恭恭敬敬请她,好让她毫无怨恨地喝下去,才不会有报应降临在赵大人头上。

此语一出,桃夭立即拍着巴掌叫好。七月扑到采薇身上嚎啕大哭。青衿好不容易醒来,又晕了过去。

※※※

崔夜雪只顾蹲在院子里玩,还不知道自己的生死已经被那四个丫鬟定了下来。她一边哼着歌,一边将草人拆了,重新又拔起草来。

她郁闷的是自己刚才太大意,也不知道问问那丫鬟自己的来历,就任她跑了。如果现在眼前再来个丫鬟……

“这位姑娘。”

她突然听见眼前有人这么叫她。不是吧,这么灵验?早知道刚才就要一箱金银财宝了。

——就是采薇站在她面前,正神情凝重地看着她。

“我想问你一点事,可以吗?”崔夜雪终于逮住了机会问。

采薇蹙了一下眉,说,“我们到屋里谈。”

※※※

赵愁城的精致卧房,装点得如小姐的绣房一般。崔夜雪跟在采薇后面进了屋子,一边四下里张望一边惊叹。但采薇始终不接她的话茬,脸上的表情与赵愁城无二。她走到室内的方桌前,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落座。

屋内没有别人。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反正你也活不长了。”采薇板着脸说。

崔夜雪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采薇点了点头:“赵大人亲自授意,要把你处理掉。我们受赵大人的恩,不得不如此。得罪了。”说着低头“啪”地一抱拳。

崔夜雪怔了半天,之后趴在桌上唉声叹气起来:

“你说我究竟失忆前造了什么孽啊,我昨天一醒来就先碰见尸体,又碰见恋尸癖,接着又碰见异装癖,又掉到水里,昨晚上又知道这两个变态大搞龙阳之恋,今天起来,又有人要奉命来杀我……我肯定也有爹,也有娘,可我连爹娘的脸都想不起来。看我这个年纪,也该谈婚论嫁了,可是连我真命天子的脸都没见过。我到底是谁啊,怎么这么苦啊!到时候一缕幽魂到了阴曹地府……”

说到这儿,崔夜雪猛地抬起头,一咳嗽,装起阎王爷,厉色道:“报上名来!”

她又蜷起身子,瑟瑟缩缩地说:“不……知道。”

又挺起腰大喝:“何时来到人间?”

又缩成一团:“不……晓得。”

又板着脸作势一拍桌子:“大胆刁魂,竟敢戏弄本王。拖出去下油锅!”

采薇已经看得呆了,只觉得眼前这人好似一个冷笑话,一点也不像个值得赵大人授意解决的危险人物。

自编自导自演一番,崔夜雪又变成了崔夜雪,扑在桌上,边捶桌子边怨:“真不如死了算了。”

采薇叹了一口气,递出手帕,说:“别哭了。”之后又板起脸,掏出一只小瓶:“请你把它喝了吧!”

崔夜雪瞪大眼睛瞅着桌上的小瓶,不知里面是什么玩意儿。

“毒药。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你不是说不如死了算了么。”采薇冷冷道,表情就与赵愁城一模一样。

崔夜雪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是不是,我只是说着玩的。”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着玩,那就是胡说八道,骗人。胡说八道,下地狱是要拔舌头的。横竖非死不可,何必死前胡说八道呢。乖乖现在喝掉罢,免得一会儿受拔舌之苦。”

崔夜雪听了“拔舌头”,舌根就像真的被猛拽了一下一样难受。

眼下的局势就像鸿门宴,前有采薇这个“冷面虎”,后虽有门,但谁知道外面是不是埋伏了二百刀斧手呢。她如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使用那被用烂了的老招了——她双目热烈地望向采薇身后,换了一副殷勤的声调:“赵大人,您来啦!”

成败在此一举!

按照崔夜雪的脑补画面,此时的采薇应该惊诧地扭头向后望,自己就可以趁机撒丫子走人。

谁知采薇的眼睛依然看着崔夜雪的脸。崔夜雪一脸尴尬。采薇终于丢开那张冰冷的表情,无奈笑道:“想分散我注意力趁机逃跑?没用的。赵大人上朝去了,还要一会儿才能回来。况且把你处理了,也是他的意思,就算他真来,也不会放过你的。”

崔夜雪长叹一声瘫在了桌上。

“喝了吧。”采薇爱怜地抚摸着崔夜雪的头,“这个毒药是我半天才找到的,不会有一点副作用,很舒服。”语气温柔得就好像那瓶里装的是什么琼浆玉液一般。

崔夜雪沮丧万分:惨了。这回真的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才刚出场四个章节啊。难道我就是传说中的天子与天官长禁断之恋中的炮灰女主吗?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赵愁城坐在轿子里,轿子走在京城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虽说与天子早朝后聊了两句天,避开了下早朝的交通高峰期,却正好赶上了购物高峰。街上卖衣服的,卖瓷器的,蘸糖人的,捏面人的,玩杂耍的,还有我赵六这样说书的,满满的占了一条街。讨价还价,喝彩叫好之声,喧嚣满耳。你碰了我的胳膊,我踩了你的脚,你争我吵,进而推搡,进而扭打,进而撕破脸皮,进而舞刀弄棍,引得观光团前来围观,里三层外三层,一团混乱。转眼已经到了巳时,日头暖洋洋照下来,原本也不是什么坏事,可是苦了我们这位天官长。坐在密不透风的轿子里,外面喧哗骚动不停不息,任他再气定神闲,再冰肌玉骨,额头上也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交通大塞车。

谁让京城是一等一的国际化大都市呢。

他将右手的衣袖撩上去,那里正缠绕着几根红绳——似乎那个崔夜雪手上也有这个东西,他想起来了。那天亲手解开她衣服时,确实注意到了这种意义不明的红绳,也就没把它拆下来。

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塞车不知要塞到什么时候。拿它解个闷吧。他将红绳解了下来,做成个绳圈,十指翩飞地翻起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