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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洛艺人抄(GL)(24)

轻软的狐白裘足以御寒,但他的心冷如寒冬。绕过一面面冰墙,此时,他心中只想见一个人。

他果然见到了她。

她宁静地安睡在冰簇的中央,容颜永远也不会老去,即便独睡在暗无天日的冰窖里,也永远不会感到寂寞。

玻璃灯移近她的脸,照出一点红唇。还是旧时嫣红,宛然如生,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没有谄媚的笑容,也没有浮浅的悲戚,和那些只会欢笑的宫女妃嫔都不一样——只有她能做到。

原因很简单:因为她已经死了。

不过,在过去,她也是个骄傲的人。天子回忆着。她曾经在治国问题上迫使只向父母低过头的自己低头认错,不止一次。她对天象的推演犹如鬼魅,甚至让他以为她不会死。

可是现在的她变得那么脆弱,如果不是附属国进贡的千年寒冰,她必定速朽,染上尸绿,化为腐肉,化为尘埃,化为荧荧鬼火。

“现在你也该感谢我了吧。”

天子对着永眠的女人嗫嚅了这一句,心里生出凄凉的喜悦:不管怎么说,她现在终于只为自己所有。虽然只是这样一副不会说不会笑的躯壳。

天子的手已经被寒气冻得麻木了,但他心中冲击着强烈愿望,想要握住她那只结满霜的、僵硬的手。

他握住了。坚硬的手指刺骨冰凉。天子的心如锥刺,几乎要痛哭失声。

有好多话没有来得及说,局面便狗血得轰轰烈烈。无限的可能在一瞬间变成无数断线风筝,飞向命运之海他无法抵达的彼岸。留给他的,是另一种姿态,另一种容颜,另一种关系,与另一种隔着雷池相望的目光。

他不甘心。

冰窖里寒气蚀骨,即便是贵为天子,面对这样一具失去言语与温度的冰尸,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放开手。

天子的手松开了。他看见冰尸闭目低眉,红唇紧闭,不怒而威,脸上无形地写着拒绝二字。

死生契阔,他能留住的只是一具脆弱的尸体。

天子长叹一声,转身离去。外面天色将晓,宫人正提着灯笼四处寻找失踪的天子。

他知道,即使被做成灯笼,纸仍然包不住火,总有一天,秘密会被自己青白的嘴唇与颤抖的牙床出卖。几百年后,他是一个有恋尸癖的天子,是史书里永远无法治愈的绝症。

※※※

早朝。

天官的队伍最前面缺着一个位子,就像少了一颗门牙一样难看。年轻的天子毫无精神,只能下巴撑在手肘上,手肘撑在龙椅扶手上,心灰意懒地听着百官里剩下的九十九官的禀报。

御赐的早饭里没有槐花糕。每个大臣脸上都是如释重负的表情。天子的双目望向殿外的远方,手上的冻伤又瘙痒了起来。

“我只想娶你一个……”

天子喃喃自语。

“愁城。”

没有别人能听到。

告别·小阿蕖的猜测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上午出门去做头发,下午修改故事大纲,晚上只更了一半,所以直到今天上午才有新章节。

而且今天晚上竟然有传说中的小学同学聚会……

(椿堂大人说:小学同学聚什么会!)

所以今晚也不一定有新章节看了。抱歉了各位。^_^

洛城羁旅不知还,几见红芍换牡丹。

只为流莺惊午梦,轻舟一叶下江南。

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就拿这写诗来说,也有流派优劣之分。这首诗音律和谐,浅俗易懂,正是“不入流”的代表。若不是俺赵六所作,更属何人?

先感谢各路英雄好汉的盛情,茶余饭后来我赵六这里听书。闲言少叙,书归正传。

上回书说的依旧是赵大人休婚假这几天的事情。自赵大人成为天官长以来,休假在家的日子反而比上班的日子还多。朝野上下,无人不惊,无人不疑。你道那心中疑惑最多的是谁?崔夜雪?这个猜测似乎也有点道理——崔夜雪莫名其妙失了忆,莫名其妙被抱进了赵府,眼下又莫名其妙结了婚,夫君还莫名其妙是个女变男,怎能没有疑惑呢。但是很遗憾,以崔夜雪的粗线条作风,这些疑惑在她心中停留最久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不一会儿,注意力就被别的稀罕玩意吸引走了。你说这是失忆造成的赤子之心?谁知道呢,也许她天生就是这样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

这个心中疑惑最多的人就在赵府。说起来大伙可能都要把他忘了——小赵的书童阿蕖,就上次陪着他家爷逛戏院那个——你说啥呢,不是妓院,是戏院。

哦,你想起来了。那我喝口茶接着讲。话说这阿蕖年方十岁,正是好奇心最强烈的时候,也是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迅速形成的时候。可就在这颗小树苗生根发芽的关键阶段,却遭到了足以致命的冲击。阿蕖从小听的故事,无非是董永和七仙女,崔莺莺和张生,梁山伯与祝英台,杜丽娘和柳梦梅。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十年二十年后给他热炕头的那个人,虽然不一定七仙女那样贤惠,崔莺莺那样温婉,祝英台那样多才,杜丽娘那样专情,但性别上肯定不会有问题。积极工作,努力奋斗,将来讨个好老婆,差不多成了他童年教育的全部内容。

可是当他真走进了赵府,开始工作奋斗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起先,在他心中,当世最了不起的人,就是天子(那是他命好)和自己家爷了(那是人家有本事)。可万花楼失火事件后,他只要一躺下,一闭眼,就能看见拼死冲进火海的天子,和天子怀里绵软乖顺的爷。要问阿蕖心里什么感受,没别的,就俩字:震撼。

难道他阿蕖这辈子受到的教育都落伍了吗?

想到这里,正在洒扫庭除的阿蕖停了手中的扫帚,小老头儿似的叹了一叹。

但不管怎么说,爷的形象在小阿蕖心中仍然是神圣的。天子不会错,爷也没错,一定是教育出的错。不过,天子突然放了爷这么久的假——这样一折腾,他们不就见不着面了吗?

阿蕖想起了爷成亲那天的情景。虽然天子来了,但似乎一点也不开心,夫人的表情也有些奇怪。更重要的是他还没喝几杯酒,就提前回宫了。

难道说,爷失宠了?

阿蕖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随后就是伤感。前后没有多少天,这么快,天子他老人家就另有新欢了。果然身为人君就是不一样,每天有一群人争着讨好他。爷的脾气那么怪,恐怕,唉。

这正是红颜未老恩先断。在爷那张貌似拒人千里的面具背后,有一颗多么可怜,多么寂寞的心啊。阿蕖长叹。

※※※

“阿蕖!”

阿蕖停了手里的扫帚,一扭头,看见家丁甲正向他跑来。

“《京洛日报》,帮我搁爷书房桌上。”

一叠报纸就这样转到了阿蕖手中,家丁甲的影子瞬间消失。阿蕖胡乱扫了一眼头条:《迫于太宰压力,征选民女取消》。阿蕖皱了一下眉,心想:爷心里的苦,除了他,大概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