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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瓶(69)

双成看见了她的异常。

“怎么了?”双成问,“难道……你不知道?你……该不会是在套我的话吧?”

三秀慢慢的点了点头。

“唉。怎么说呢……败给你了。”

双成苦笑了两声。

班主在都达鲁花赤那里的遭遇,是她的丈夫亲眼看见的。

丈夫说,从没看见班主那样低三下四的恳求别人。

然而,都达鲁花赤却一直作闭目养神状。直到他们要告退了,才慢慢睁开眼睛,说出了唯一一句,也是让班主几乎晕厥的一句话:

“我记得你有个女儿,叫三秀的,色艺俱佳。”

等到班主心力交瘁回到班里,却哪里找不到自己唯一的女儿。他以为女儿已经被人抓走了,心急如焚。直到后来,看到女儿醉醺醺地回来,身上散发着酒气和男人的汗臭,他的心都要碎了。

双成没有父亲。她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她一生下来,看见的就是红纱帐幔,醇酒琵琶。十二岁时候,母亲死在了红纱帐里,她就代替母亲住了进去。直到她认识了程笑卿,才知道自己本不该属于这里,青楼之外还有更广阔的天地。

她羡慕有父亲的三秀。每次看见班主护着三秀,双成就要羡慕一回,她时常梦想,倘若自己也有父亲,该是多好。三秀越是顶撞父亲,她越是迷惑,越是忿忿。为什么拥有幸福的人,往往不珍视自己的幸福呢?

三秀正迷惘着,双手就被人拉住了。她抬起头,看见双成关切的眼神凝视着她的眼睛。

“三秀,”双成说,“你对我有恩,你若要为了班里做傻事,我第一个不能答应!这是一条绝路,陶小姐的事你也是知道的,我也不再说。班主的意思,与其留在这里任人宰割,不如一走了之。今天他们盯上了你,明天又会盯上别人。若我们忍气吞声几天,他们也就把这事情忘了。”

三秀的心中已是一片乱麻。半晌,她开口:

“所以才走不了么?”

“哎?”

“说不定全城戒严也不是为了抓魔教……”

“没有的事!”双成斩钉截铁,“大有他都和我说了,出城还是有希望的。只是这几天要出城的人太多,不懂行贿赂就要一直排队。班里没什么钱了,所以……”

这时,何大有忽然走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手拉手的双成和三秀,就知道,双成一定把瞒着三秀的秘密说了。不过,他没有责备双成,只是疲惫地说:

“双成,师父叫我们,他说有话要讲。——三秀也一起去吧。”

“发生了什么事?”

“师父把钱都拿了出来。我看,咱们的班子——要散伙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三万字不到就要完结了的样子,这一篇还是没上20W,编编对不起

☆、第 44 章

要散伙了!

虽只有四个字,落在地上却足有千钧。

双成一听到就随何大有急急赶去。一面走一面说:“这怎么行!班主这是在小瞧我们么?绝不能答应他。”倒是三秀像被双成拖着去的。三人还没进客厅,就听见里面哗声大作,进门一看,桌上堆着一串串的现钱,看数量也确实没多少了。此外还有一封封信。周围的弟子一个个有的垂头丧气,有的义愤填膺,有的在用眼睛估算那堆钱还剩多少。每个人都议论着,间或向班主看一两眼。而班主只是一言不发的坐着,面上也没有表情,好像一尊石像,而周围的喧闹都不存在似的。

何大有说了两声“让一让”,其他弟子们都知趣的为他让了一条道出来,许多人纷纷对他投以期望的眼神,希望他能说服班主收回成命。也有人冷笑的。

“师父,您不能这样!”

何大有他有点激动,双膝扑通跪在了林庆福的面前。

“现在正是要一班里同心协力的时候,您怎么能让大家散伙呢!您不用多虑了。这个时候,若谁还想甩开大伙儿独自活命,就是介福班的败类!”

林庆福依旧不为所动。

“师父!”

祝双成也跪在了他的身边。

何大有握紧了拳头,猛回头望向三秀:

“你,也来劝劝父亲吧!”

周围的弟子这才注意到三秀也已经到了这里。

他们将目光全都聚在三秀身上。除了大师兄,如果这里还有谁能够左右林庆福的想法,自然非他的女儿莫属了。

但是三秀还是什么话也没说。

她只是走到了众人中间,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双目无神。

何大有和祝双成看得都愕然了。

片刻之后,双成清清嗓子,说:“师父,您不仅是我们师父,还是我们的恩人,是我们大家的恩人。您的意思,我们本来是不该违抗的……”

林庆福的眼睛动了一动。

“当然不该违抗。”

他说,

“你们两个,去如意班吧。从现在起。”

“什么?”

何氏夫妇呆了一下。

林庆福接着说:

“其他的人,男的去宝瑞班,女的去百花班。我和陈王二位老板都已打好了招呼。每人拿二百钱去。这一叠是荐书。拿了钱和荐书,就从这屋子里消失吧。”

“徒儿不愿去。”何大有站起来,把那吊钱又放回了桌上的钱堆里。

双成也点了点头。

林庆福的目光从何大有脸上扫到祝双成那里,又扫了回来:

“何大有,”他说,“你以为你的戏唱的很好么?”

林庆福端起桌上摆了许久的一盏茶,喝了一口,道:

“你以为这班子里,没有你这个做大师兄的,就活不下去了?实话说吧,这屋子里,站着,跪着,坐着的,真有演戏天分的,一个都没有。若不是为了混口饭吃,教你们唱戏简直就是折磨。尤其是你,何大有。我在梨园呆了三十年,从未见过像你这样驽钝的徒儿。每次听你在那儿吊嗓子,我就想问——你真的听得见自己在唱什么吗?你真的看得见自己在演什么吗?后来你去学变戏法。变戏法倒适合你这样的笨人。只是你那几个戏法,只怕京城里的人都已经看厌了吧?城南十字路口,几个小屁孩扯出你袖里的金鱼,你以为我不在,就不知道了么?”

何大有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微微颤抖:“师父……您别说了……”

林庆福又饮了一口茶,闭上眼睛:

“赶快走吧。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都走吧。你们以为介福班是被蒙古人毁掉的吗?是你们自己!我开创介福班时,心中多少抱负!可偏偏对着你们这些庸人……就当我送瘟神吧。都走吧,走了清净,拿了钱,走吧。”

屋里慢慢静了下来。只听得见何大有跪在那里呜呜流涕。从来没有人见过,那个爱说爱笑的大师兄竟然会变成这幅模样,于是众人心下都觉得班主有些过分了,但都慑于班主的脾气,没有一个人敢出头为大师兄说情。

班主低头饮他的茶水。

这时,双成忽然站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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