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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天界都知道孤家是个受(72)

“常吉士!”庶吉士突然跪下,“常吉士何不进言大君,混沌一事,就此罢手吧!”

云赞淡淡地看着他。“罢手?”

“那我等又如何窥探神意?”庶吉士低着头,“素来高天深海任我族横行无忌,又何必去窥觑神力!且混沌非正非邪,恐怕不是我族可以控制的。现下鬼族出世,横行凡界,而我等一旦潜入北冥海,与地面诸族毫不相干,何必淌这趟浑水!”

云赞定定望着他良久。

“你老了。”他说。“你见到死人,便失去了勇气。这不是军人的样子。你说的,的确不错,我也与你想的一样,只是军令在身,不论是对是错,我们已没有回头的路。也许戌辉号全军覆没,帝都会改主意也说不定——不过这些都不是你我该想的,我们只能沐身以血,以尽王事。你下去吧。”

庶吉士走到门口的时候,云赞突然道,问问术士有没有起死回生的办法,哪怕是半刻钟也好,半刻钟也好。

“人死焉得复生?”庶吉士苦笑,但还是依言将阿蛮的尸体交到了太卜室。

“好重的咒术味道!”术士齐道。

庶吉士平素并不是喜欢术士。术士在云中人看来是旁门左道。军,械,民,术,术为最末。只是天下之大,云中人的浮空舰往来纵横,总会遇上其他种族都不曾遇到过的怪事。这种时候博学多识的术士就显得极其重要了。庶吉士严肃地将云赞的话通传了一遍,几位术士听在耳里,心里却是一点想法都没有。人都死了那么久,莫不成要招魂?逆天之举,不要说他们不能,能也不敢。

一个时辰后,太卜室中一位年轻术士突然高叫了一声。他的同僚纷纷让他闭嘴。他哇哇大叫着指着断躯的胸口:“他还活着!心在跳、在跳!”

“什么!”众人都像是见了鬼一样。术士不比武人四处争战,没见过什么血腥,此时推了个胆大的,拿着镊子把尸体的胸口扒开,“什么心!你这是吓得眼都花了吧!”

“那是什么?”不服气的年轻人道。

“是……是一个玉瓶。”那人夹着一个色泽光润的小瓶出来。

同一时间。五敷城后山。

“怎么了?”月祁驻步。不知什么时候身后阳宸的脚步声消失了。他回头,阳宸站在一丈开外的大石上,双手放在脑袋后看着他笑。

“笑什么?”月祁不懂。

阳宸唉地叹了口气,吊儿郎当从大石上跳下来,伸手捏了把他的耳朵。月祁把眼睛睁得滚圆:“你、你……”

阳宸看着月色,懒洋洋道:“我什么我?再冒犯的事我都做过了!”

月祁深深地被他震撼了,竟然一时间连踹他都忘了。

阳宸看他呆愣的样子扑哧笑了,刮了下他的鼻子:“殿下走得慢一些。臣妾不如殿下,赶不了那么快。”

月祁抓住他的手擎在一边:“那两个私奔的人还没有找到。”

阳宸看着他良久不语。

正当月祁想甩开的时候,阳宸突然在背后叫了一声殿下。

月祁感到烦躁起来。因为这长久的沉默里有很多他不理解的东西。他知道阳宸要说他不喜欢的话了。他不喜欢也不习惯应对,阳宸总让他无所适从。

“我从很久以前,就想和殿下散步呢,但是一直不受宠。”他遗憾地哎呀哎呀,看看天色,“今天朗月疏风,倒是个好天。”

月祁思考了片刻,凭空掏出一葫芦酒来,往前踏了一步,地上的草绒都退去了,变成了一地柔软的毛毡。“那就散步。”

阳宸唉了一声,呆滞地接过月祁抛过来的酒。“殿下今天是转性了么?”

月祁“啊”了一声,轻描淡写道:“孤似乎荒疏妃宫太久了,妃宫怨气很大啊,一路上盯着孤的后背,孤都觉得脊梁骨好疼。”

阳宸笑:“还好还好!也不用太过意不去!话说鬼族就在近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那两人还不见影踪,如果他们知道殿下就在近前,却是忙着散步,恐怕要哭出来了呢!”

月祁随意往石头上一靠,看着天饮了口酒:“确实有点乏了。似乎没怎么歇过。来,坐过来。”他拍拍身边,“傻靠在那边做什么。”

阳宸打量着月祁,看不出他有什么成算,只好盘腿坐在他身边:“殿下,你不才在汨罗泉里歇了三天么?”

月祁哼了一声:“临幸妃宫,孤不会累么?”

阳宸冷汗津津。他不知道若是月祁知道了真相会怎么对待他。还是他已经知道了?这位殿下总是高深莫测的模样呢,比如现在低头把玩着酒爵,不知道在想什么。

“妃宫回宫以后想做什么?”他突然转过头来问。

阳宸“啊”了一声,思索了下。他这个人,从很久以前就不如常人,有什么执念、愿望之类的。因为他是日宫的世子,以后全天界都得朝他俯首称臣,他想要什么都得到的无比轻易,是故心性淡泊,有一度认为自己早就可以出家了。但是后来,他的生活因为阳修的野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故,那个时候当然也产生过很浓烈的复仇欲望,但是到了现在……他握着酒爵笑了一个,发现倒影里那张天上地下少幼的俊脸,丝毫也没有藏着些许阴鸷的不快。果然是因为太英俊了的缘故么?

“回月宫,那一定是天下太平了,臣妾也没有什么事可做,要不跟着织女学学女工,给殿下绣绣花?殿下要不要?”

月祁很败兴地说还是一起练练短兵吧。

阳宸又摸了把他的肚子:“大概没什么空啦。到时候有了小孩,成天忙着照顾他呢。”

月祁更加败兴地说你养吧。

阳宸诶诶应下,“如果殿下需要臣妾,臣妾就陪伴在哈殿□边。如果殿下不宠爱臣妾,臣妾就出家去。我早就打算好啦。”

月祁被他吓了一大跳,瞪了他一眼,“这哪里是邀宠,简直是胁迫!”

阳宸往他腿上一枕,唉了一声:“就希望殿下能好端端的回到月宫呢。”

月祁哼了一声:“孤寿与天齐。”一边大言不惭,一边伸手挑着他的下巴细细地摸,眯着细长的眼睛,居然看上去非常色气下流,阳宸被他看得心头一热。他家殿下素来无知无觉跟个冰人似的,冲冠一怒冰封千里,现下似乎是不好了……一定是在汨罗池里打开了他身上的什么隐藏机关,从前他可是连欲求不满都做不到的。

“殿下,如果你只剩下十五天的寿命,你会做什么?”

月祁不快,又笃定地重复:“孤寿与天齐。”

阳宸太想知道了,一把攥住他的手,“如果呢?”

55、寡妇

这个问题把月祁难住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身死的那一天。作为神祇,在他的面前,只有无穷无尽的日日夜夜,一眼望去无聊得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致来。所以他很难为什么事情兴奋,愤怒也好,仇恨也好,大快也好,喜乐也好,万千情绪也都被无穷无尽的时间吞没了。他从来都安静得像一湖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