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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天界都知道孤家是个受(36)

外头,十二个凌空的点开始发光发亮,月祁大喜,咬破自己的手指飞速地转过最后一轮,绕回酉时方向猛地跪下,大喊一声“破”,只见十二个发光的点猛地喷出白色气流,缠绕着蛊雕旋转窜高,蛊雕瞬间僵化,一动都不能动!

云赞大喜:“下令常镧室全速后退!后退!给他让出位置!”

戌辉号吱呀一声,从蛊雕指爪中脱出,掉落了无数碎片。指挥室里的众人不由得欢呼一声,检查飞舻的同时也注意着月祁那边的动向。

那边白气已然散尽,十二道透明澄澈的光圈以蛊雕为中心,自里向外层层桎梏着,不能动弹丝毫。

“好强!”尚食其在甩了一头混着雨水的热汗,“月孤大人何方神圣啊!连一艘飞舟都解决不了的蛊雕他一个人打下来啊!”

西红一扭脖子:“那是,我家姑爷。”

底下月祁在气盾上小憩了一番,撑着地站起来,指了指蛊雕。尚食其接连施术,月祁如履平地,每走一步,脚下就浮出一面气盾,层层拔高,直到他轻巧地跳到蛊雕头顶。翎毛如此之大,以至于他几乎整个人没在里头。尚食其赶紧铺路,让他浮到一个俯视的位置。

月祁浮在半空中,突然左手作拉弓状,右手虚虚扣着那不存在的弓弦,修长的双指松松一勾,仿佛勾着一枚箭。

“这又是做什么?”尚食其怪道。

“别说话。”云赞比了个嘘,压下了众人嗡嗡的猜疑。

所有人都盯着那比起蛊雕来实在渺小的人影。但他在狂风中岿然不动,似乎连风遇到他都乖乖驯服,只有一头齐腰长发静静地飘。

“去死。”嘴角那道伤邪肆地上挑。

同一时间,层层叠叠的云层被一点一点破开,那些沙粒般细微的罅隙中泻出无数泣血的月光,流淌过他雪白的指尖。那光路迅速凝出血红的箭羽、黝黑的箭杆,然后是几乎透亮的箭簇。那箭锋悬停在他静静的眼里,盛放着静静的杀机。

如一朵夜昙花开。

一箭。一人。

铮——

流光中,蛊雕的头整个地爆裂,无数血块飞溅,血泉冲上十多丈高,哗地淋了月祁满头满脸。

他瞳孔一缩,整个人都兴奋地发颤,然后伸手,噗一声接住了从天而降的那只湿淋淋臭烘烘的鸟儿。

庚云号飞梭此刻突然出现在他们头顶。尚食其大叫着“凤儿!凤儿!”,被阳宸的尸体撞了个满怀。然后狂风中满是他的尖叫。

月祁将还僵着的阳宸抱到飞梭里,“你们先走,我随后就到。”

尚食其和西红难得有闲情雅致地问他:“你要做什么?”

月祁舔了舔唇上的血,抬眼看天。月色重新被暗无天日的厚云填埋,雷电在洞眼里像囚龙一般,越来越暴躁……

“快走!”他一脚蹬开飞梭,顾自攀上了蛊雕剩下的巨大身躯。它虽然已经死了,上半身血如瓢泼,但仍旧被固定在十二象禁制中的,支棱着翅膀像是被冰封了的古老图腾。

头顶,电闪雷鸣。

……

引天弓。

云赞望着云英屏障外渐渐远离的蛊雕失神。

引,天,弓。

每一个字悬停在舌尖,却一个字都蹦不出去。他只能在心底默念。

而每念一个字,都像是要在他心里敲出一道裂缝。

他闭眼。

眼前,箭若神之眉。

……

“我总觉得我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忘了做?”

庚云号飞梭中,尚食其首先打破了沉默。

西红若有所思地抬头:“什么?”

尚食其“唔”了一声,望了眼身后。那里,蛊雕的身影正渐渐缩小。他有一种感觉,离开了那里,连风暴和雨水都变得小了,雷电也变成了遥不可及之物。

只是心里有点古怪。

“嗯……你是说我们还没给公子做人工呼吸?”

“公子?”

西红随意一甩头,“凤儿。”

“哦,大概是吧。”尚食其耙啦耙啦头发,“啊……那你来还是我来?”

26、天谴

西红很大度让到一边,专心致志忙着把阳宸的身体绑到庚云号的桅杆上。本来它是支柱,现在顶被掀掉了,就变成了桅杆。尚食其披着月祁的长袍,心想哪天雨停了,一定要把它晾干绑在主桅上做帆,这样他们可以飞得更快一些。

这时候,阳宸突然倒吸一口气咳嗽了两声,吐出两口血水。尚食其赶忙把他轻柔地抱紧怀里,神奇地在他周身一抹,帮助他回复过来。他一边笑着问他“还好么?”,一边在心底怒骂自己这种时候想什么帆想什么晒干,理应赶紧人工呼吸啊!

阳宸蔫蔫地嗯了两声,徐徐闭上了眼睛,要往他怀里钻,钻到一半又是一僵,一巴掌扇给他:“殿下呢!殿下在哪里?”

“殿下?”

西红用力捆着阳宸的尸体,把他绑得结结实实:“就是月孤。”

“月孤大人说等会再来。”尚食其笑着安慰阳宸,指指身后。阳宸扑到舱壁上张望,因为庚云号飞梭已下潜的缘故,他只看得到蛊雕的下半身以及半空中隐约的十二象禁制,但是以他的眼力,根本看不到月祁的人。那处上空的天都是簇黑的,有个巨大的云洞旋转着,深不见底,在云洞深处传来远远的雷暴轰鸣,不断地劈落,照亮了蛊雕那处,像是黑夜中的一处墓碑,寂天寞地。

阳宸晃了晃,一屁股坐进尚食其怀里。尚食其大喜:“凤儿!”

“混蛋……”阳宸整个人都在发抖,连声音都变得不像他了,“一个个都是混蛋……”

话音刚落,一道比十二象阵还粗的雷电垂天而下,直直吞没了蛊雕,一呼吸后雷声跟到,惊天动地有如盘古开天。

在这轰鸣声中,阳宸的哭叫几不可闻。

但是自那之后,他再也说不话来。

他的嗓子喊哑了。他的眼神也没有焦距。他不知道该看哪里。天空中什么都没有,只有灰,很多很多灰,随着渐渐静止的风洋洋洒洒飘到各处,遮天盖地。阳宸伸出翅膀,那尤有余温的烟灰落到他的翎羽上,然后又轻飘飘地被吹走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怎么会呢?他默默地想。

怎么会呢?

他不是神王么?

他不是不会死么?

阳宸的脑海里一片一片都是凌乱。

虽然他们的一切只是阴差阳错,甚至比这更糟。以至于从来都很讨厌他,看出他记忆全无的时候甚至还弹冠相庆。

最开始与他假意缠绵,也只不过为了气死阳修罢了。

但他突然,突然,不想让他死了。

虽然是他把自己关进了那处院落。但是四十年后,也是他回到那处院落:你就是孤家的妃宫?

然后漫不经心地丢给他天大地大,这是他一心想要的自由。

可是若这自由只有他一人,又有什么好……?

阳宸望着漫天的烟灰,只觉得一层一层的孤独压来,压得他喘不来气。背后,是尚食其的体温和心跳,耳边有西红在与他说话,可他全听不到摸不到感觉不到。他在人群里依旧孤独得要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