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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天界都知道孤家是个受(29)

“但是我只看到云海雷暴。从来没有过这种事情,前后左右上下,无论如何闯不出去,而且闪电一直追着戌辉号——一定是天谴。”

庶吉士望着云英屏障外的神罚,陷入了一种深深的恐惧之中。自从云赞那日说出混沌二字,他总有良心上的不安。他觉得这天谴未尝不是朝着他们来的。

云赞虽然也抱着打破禁忌的不安,但毕竟比他年轻许多,心虚的同时也侥幸着:“不是那个妖人,就是那三位神使,毕竟雷暴从昨天开始的。”他严厉地扫视着指挥舱中低头的众人,不禁提高了声调,“把你们的头都抬起来!”

众人赶紧站直抬头。

云赞继续平静地述说:“神使的可能性更大。神使下凡,哪一次不是先从上清天传出旨意,让我族三拜三表,经行天元道入到凡界,哪有直接乘龙下凡的?而且我看他们衣衫褴褛,匆匆忙忙,去哪里、干什么,一概敷衍,倒不像下界巡视,倒像是逃难。”

“常吉士……”庶吉士不开口,倒有个传令官披挂着满身赤金甲丁玲咣啷跪下,“可是月孤大人的确是月宫神使,他腰带三彩,是使节的制式。”

“当然。他们都是货真价实的神祇。即使真是罪臣,也轮不到我们云中人来惩治。我们为国效力,万不能给帝君惹麻烦,所以我们要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云赞想起被雷劈坏的定风桅杆就十分愁苦,“戌辉号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几个参赞都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想个办法给他们一艘飞梭,让他们自己走。”

出了指挥室,庶吉士匆匆跟上他的脚步,“常吉士,属下有个地方不明白。”

“曰。”

庶吉士四下一清,待没有旁人才低头道:“常吉士,若是他们也是冲着……冲着那东西来,凭白放走岂不是放虎归山么?”

“自然。只是他们不会开飞梭。” 云赞平淡道。

“常吉士英明!”庶吉士恍然大悟,“常吉士英明!”说话间跟了几步,“……报告常吉士,方才阚云使上报,航道前方有密集的闪电簇。”

“绕不开?”

庶吉士摇摇头。

“今晚执勤的人员翻三倍。都在一层甲板待命。”

“是!”

同一时间。月祁舱房内。

睡不着又无人可聊的阳宸钻进鸾凤的身体里,抬起脑袋。今天的戌辉号有点颠簸,让他想起小时候父王带他去旸谷时坐过的船。虽然怀念,但还是浑身不舒服。

而且他听见了雷声,噼里啪啦从头顶落下来的雷声,就隔着两层赤金板与桐木。想想置身几万里高的周天之中,可以依靠的就一堆金属和木头,阳宸说不出的担心。

身后的月祁倒是睡得雷打不醒。阳宸朝他做了几个鬼脸,他都没有反应,阳宸无趣,叼着被角替他捻紧实。月祁怀里空了,嘟囔一声蜷紧继续睡。大概怀身对他来说真得很辛苦吧,一天十二个时辰,他恨不能睡十五个。

阳宸看着他,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除去成亲,生子,他们就是陌生人,还是不怎么好的陌生人。可是现下天地茫茫,他只有这一个陌生人可以依靠了。

倒不是说他胆小怕事,嫁了人就成了缠人的丝罗——他那是哪门子嫁人啊。阳宸自恃聪明英俊又勇敢,但他是个坦率的人,他知道自己最怕的是什么。

他怕一个人。

他孤独了太久。

在那个无人问津的院子里,四十年,他把世间至坚的蓝田玉都犁出了桃花。

现下有个不如他英俊的家伙出于不知道什么原因——很可能是脑子坏掉的原因——愿意带着他远游,那么他即使放弃全世界也是愿意的。

他早就被全世界抛弃了嘛……

阳宸耷拉着眼角,对着睡着的月祁笑了笑,伸出翅膀摸了下他的脸,然后跳下床蹒跚地打开了门。地板摇摇晃晃,他索性飞到半空中,外面走廊里一片漆黑,白日把守的士兵倚着长枪在呼呼大睡。

“这都睡得着啊?”阳宸咂舌。“都怀了身孕么?”

但是他马上就觉得不对劲。飞了十几丈,四个卫兵个个都在睡。

云中族举族皆兵,兵役要从十六岁服到六十岁,男孩子从小就被教育要自律,要遵守军令,要为国争光。阳宸觉得有一个站岗的时候打瞌睡就已经很稀奇了,现下一个个都这样,实在古怪,不由得两爪一勾,揪住了卫兵的肩甲。可是他还没停稳,那卫兵就直挺挺倒了下来,摔在地板上,砰得一声,在寂静的走廊里传出老远。

阳宸连滚带爬地飞回月祁房里阖上门,生怕被人以为是自己干的。过了半刻没有动静,才偷偷钻出脑袋,刚好和门边站着睡觉的卫兵面对面。

那张脸相貌平平,还没有自知之明地修了精美的小羊须,阳宸一看他就不英俊。不过还有气,睡得十分香甜呢,阳宸嗅了嗅,是活人的味儿。

“催眠?”阳宸脑袋里蹦出两个字。

这时候,他听到了嗡嗡的声音。

鸾鸟眼神不大好。他自从成了这幅样子,月祁跟他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吧,他都看不清月祁的长相,现下更是把他长什么样给忘了,一时间不知道这声音从哪里传来的。虚着眼上上下下盯了一刻钟,攀着门缝的爪子都累了,终于发现嗡嗡声从卫兵的七窍中来。

是虫……

那指甲盖大的飞虫在卫兵七窍中进进出出,玩得好不爽快……阳宸咽了口口水,微微缩了缩脑袋。眼见有一只往自己这儿飞来,赶紧阖上门钻到月祁被子里。他是神王,乱七八糟的东西哪敢近他的身,吓都吓死了。

月祁迷迷糊糊中踹了他一脚。

被踹下床的阳宸有一瞬间想把他叫起来:守卫他们舱房的卫兵居然被催眠了,这不是明摆着冲着他们来的是什么?莫非云赞想对他们动手?为什么?……也不对啊,他把自己人弄趴下做什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一连串的问号浮在脑子里。

后来想到月祁那骇人听闻的起床气,以及有了身孕之后越发暴躁的性情,还是算了。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他非得把自己打得魂飞魄散不可。

阳宸瞄着被子底下的轮廓,给自己打气:反正不论敌在明在暗,是强是弱,他都充分信任他家殿下——天下第一能打,怕谁。

不过他心里痒痒,亟待查出真相,反正夜正长……

阳宸对着坐在角落里,那被玩坏了的人偶一样的身体,点了点脑袋:“是吧?”

他曾经英俊的身体七窍流血满目青黑地望着他,死不瞑目。

阳宸再次偷溜出门,外头还是没有动静。走廊前后都空空如也,值夜的卫兵靠着墙,都睡得呼呼作响。“睡!让你们睡!做梦里被人把脑袋砍下来!”

他还没骂完,走廊上突然刮起一阵小小的风,隔壁舱门阖上,轻轻一声。

阳宸却吓了一大跳:对啊,尚食其!

想来想去就是那个孙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