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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的方程式(12)

像身处光的中间被光包围着那样,他似乎无处不在。站在球场中央的七重转身看到停留在原地的沉沉黑影,这样的人世,自己注定无法与他有情感的交集,可内心却早已茫然地奔向他。

觉得自己的心正一点点沉落下去的七重,像失去意识般朝来时的路走去。

"对不起,我想处理这张证件上的处罚记录……"

第二天出现在学校图书馆的七重,将借阅证递给管理员。

"没有处罚记录。现在可以借阅4册,还要进去吗?"

"啊?没有处罚记录?"

"是的。"

"上次打电话时就说里面的《arthurrimbaud》拖延半个月了……"

"《arthurrimbaud》?帮你看看。"

"《arthurrimbaud》……昨天赫七重本人归还,证号是036825,交处罚金……"

"昨天?"

"是的,下午三点四十。"

"哦,谢谢。"

七重的心里充满疑惑,怎么会这样?她想是不是自己借阅的《arthurrimbaud》不用归还了?还是计算机真是一个靠不住的东西?

"想去老师读的大学看看呢。"

"在你归还它之前,我可以先拿着看吗?"

"那我在老师去之前归还吧。"

从图书馆长长的台阶上下来,她想起旗原说过的话。

她将手机拿出来,望着显示位置的第一个号码,如同看着他清晰的侧面般,心里犹豫着。

迟疑一会儿后,最终她还是按了下去。

她将手机贴近耳边,听到了从里面传来的音乐,可身后传来的声音却更加有力量。如密集的折痕般在视线中蔓延开来的台阶,是她无法逃离开的网。

循着那声音转过身,她的目光撞见了倚在图书馆门口立柱旁的人。

他的眼神宛如飓风。

"老师,应该要履行对学生的承诺了吧。"

即使七重的内心想到要躲避,但在看到他无法匹敌的笑容时,还是像着魔般呆立在原地。

"老师不想看见我?"

见她愣愣的样子,旗原主动走到她跟前,很认真地问。

"书是你……归还的?"

"嗯。本来就答应在周五前还你,结果你却走了。"

"其实下次再还也没关系,不用因为它跑这么远的。"

"不是因为它……才来的。"

"啊?"

怔怔地,七重有些茫然地看着旗原,假想着那些可能与自己有关的原因。

"因为老师之前提到过这里的建筑系,所以我想借着还书的机会来确定一下。"

为什么要说这些呢?因为再也无法忍受她的漠视,因为想见到她,因为内心的指引,才会出现在这里……即使与她如此近,却感觉到无望的遥远,他的心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慢慢沉了下去。

"哦。"

七重只是淡淡地笑笑,便低头躲回自己的表情后面。

"这里比我想象中大好多啊。"

"要我做你的校园向导吗?"

"我心里正这样想着呢。"

两个人走下图书馆长长的台阶,并肩走着。

七重望着宿舍区的窗户,想起以前的事情。

"那是唯一一次生离死别的经历,我最要好的朋友在元旦那天割腕自杀。如果她能够好好活下来,现在也应该过着和我们差不多的生活吧。"七重说着,不禁叹息着。

"为什么要选择那么极端的方式?"

"不知道,很多原因吧。听说她和继母相处得不好……"

"心真是一个复杂的盒子。"

旗原说着,朝七重望着的地方看去,稀疏的树枝上挂着零星的梧桐叶,斑驳的树干看上去十分光滑,顺着它往上看,目光刚好抵达二楼的某个阳台。

"就是那里吧。"

"你怎么知道?"

"总是有人在树下面等你。等着和你一起看电影,一起散步,一起去湖边,一起泡图书馆。"

七重回头望了旗原一眼,隆的影子在她的脑海里闪了闪,像破灭的七彩泡泡一样。他只是吸引着那个年岁的七重吗?

有人会在不同的年岁里喜欢上不同的人,有人一生都在找寻某一个不可能遇见的人,被自己的影子驱赶着,无法停止。

就在梧桐树下的铁门旁边,站着一个穿素色格子中长外套的女生,她的脚边放着大件的行李,好像在等人。对越走越近的旗原和七重,开始的时候她只是无心地看了一眼,接着却直直地望向这边,似乎在等着他们走近自己。

"学姐?"

女生冲着已经走过去的七重的背影怯怯地叫了一声。

七重回头,看见女生素净俊秀的面孔,突然有些惊喜地喊了出来:"小禾!"

"学姐,他就是……隆?"

指着七重身边的旗原,小禾小声问。

"不是,他是我的学——"

"我是旗原。你好。"

"你好。丁小禾。"

他还是站到了一旁,听着两个人寒暄最近各自的生活。

偶然,短促的相遇。

如果一瞬间的长度为0.36秒,那么在旗原第一次看见七重时的那个0.36秒里,他的人生就已经改变了。

她带给他纯粹的幸福,也让他的生活浸透忧伤;她带给他动力,也导致他极端地厌弃,无法再回到以前的平静。这样交错的感受组成现在的旗原,他慢慢地慢下来,走在七重的身后。

旗原知道在这样的场合不能突兀地向老师表达心里的那些话,他跑步跟上前面的七重,歪过头去问她:"隆……是谁?"

"我以前的男朋友。"

"你来了,你们为什么不见面?"

"他在芬兰。还有……因为我们早已经分手了。"

精神抖擞的冬青陶醉在主角演出的状态里,槭树的繁华却已经落尽。

凹凸不平的石路上布满落败的树叶,远处有人在清扫,因此传来阵阵"刷——刷——刷——"的声音。她的最后一句话让旗原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两个人并肩走着,踏上连接南北校区的吊桥。高过两个人的防护栏被园林人员刷成了墨绿色,奋不顾身的独角仙们攀爬到每个角落,结成绿色的网。

天空中飘起了雨,不一会儿雨滴突然密集了起来。不知往回跑还是继续前行的旗原愣在桥中间,七重连忙抓起他的手,朝桥的另一头跑去。

长长的宣传栏立在广场边上。

他们钻进比宣传栏更长的透明雨檐下,她意识到自己紧握着他的手还没有松开,脸便不由得红了起来。

"雨。"

旗原将手伸到雨檐外,细密的珠线坠落进他的手掌里,湿痕在手边的衣袖上渐渐晕开。此刻的雨,就是他曾期待已久的那场弹指间的重逢。

雨像箭那样纷纷射进他的心脏,在它们以最小的时间单位累加的过程里,旗原也慢慢感到满足起来。他扭头看看身边的老师——

用双手抱住自己胸口的七重,正仰头望着天空。

"lapluie……"

好像只是在心里发出的声音,不知为何竟传到了他那里。

"嗯……什么?"

"lapluie。"

"是什么?"

"雨。"

"雨,la-p-luie?"

"嗯,lapluie,l-a-p-l-u-i-e。"

越来越急切的雨声将他们从这个世界的俗尘中隔离,时间变得缓慢起来。从空旷的广场另一边长驱直入的冰冷湿意拂过脸颊,让人心里发紧。旗原走到七重前面站着,想用自己的身体来抵挡寒意,而风却拐了个弯将他身后的瘦小身体再次缠住。

他想伸出长长的臂膀将她围拢在怀里,如果可以的话。

"没事。"

七重充满歉意的话,在他心里却像有无数虫蚁在啃噬般。他转过身,拉住她的手,穿过宣传栏板间窄窄的空隙,两个人来到宣传栏的背面。

抬眼,是早已凋谢的蔷薇丛,依然残存的萼如同花瓣的重生。旗原仰起头,看见白色密集的丝线从高高的斜坡上垂落下来,这样的时刻,像他曾读到过的诗句一样伤感。他将身体靠在宣传栏板背面,望着站在自己视线里的背影。此时,他多想对她倾诉啊。可是"隆"这个名字却在旗原的心里慢慢闪现,渐渐明亮,然后到了灼热伤痛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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