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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的方程式(13)

因为无法揣测七重心里在想着什么,旗原更觉得自己只能是那个悲哀的旁观者了。

"这里好多了。"

她回头看他,浅浅的笑容里传递的信息,让旗原心里慢慢恢复了温度。

时不时有人经过身后的广场,奔跑着穿过雨幕的脚步声急急地传来,敲打着旗原的心房。他默默地从后面注视着她,只觉两人间的距离像无法穿越的海洋。

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有点冷吧?"

说完,旗原将身上的米色外套严严实实地罩在了她身上。

即使隔着厚厚的衣服,七重也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温热体温,像一个恰如其分的拥抱那样,七重紧绷着的心不禁变得柔软起来。

"那时,社团的同学经常玩词语接龙游戏,大家都得遵守规矩,比如谁输了,那个人就得站在这里向过路的同学大声唱校歌,声音要足够大……"

"你也在这里唱歌了吗?"

七重孩子气地笑着摇摇头。她转身望向身后,喧嚣的风雨被长长的宣传栏挡在了另一个世界里。她记起当时坐在自己前面的人说的词是"if"……

如果火光中真的存在永恒,如果可以阻挡见证离别的流萤,如果坚持恬静悲伤的等待,如果没有视线里身影清晰的转身,如果有更加长久的可能,如果能去往梦境中的时光,如果能逃离牵绊的绝望,如果没有燃烧的回忆,如果冷漠后隐藏的是幻想,如果……

当过去的片段在她心里徐徐回放的时候,旗原突然歪着头在七重的鼻尖上亲了亲。被旗原的举动吓到的七重,眼睛睁得异常大,表情惊愕地愣在那里。

意识到刚刚发生的事情的那一刻,她转身穿过宣传栏板间的空隙,慌忙逃回到宣传栏的另一面。风雨声一阵高过一阵地侵袭过来,像在大声问她"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旗原的举动让她有种高热的晕眩,她想冲进雨里,好让自己的脑子清醒一下,可跟着她从宣传栏后面过来的人却追到了跟前。旗原注视着她,因为那眼神吸引着她,所以才驱赶着她逃离。

迈开脚步只想用力朝不知名的前方跑去的七重,在脸上、颈上、头上全都碰触到冰冷的时候,突然被一只手用力地拉了回去,她整个人重重地撞进那个臂弯里。

遇见是错的,成为他的老师是错的,和他去领建筑设计奖是错的,看他打篮球是错的,到图书馆去是错的,来这里是错的,散步是错的……

身后的冷雨近乎疯狂,所以雨是错的。

自己的心里没有厌恶所有的错,所以这也是错的。她挣扎着想离开。

旗原的双手用力地拥着她,慢慢让她贴近自己的胸膛。

平时她眼里的那个孩子似的旗原,此刻的胸膛却像一个男人一样宽厚。心底已经开始动摇,她一边使劲推开他,挣扎着想要离开他的怀抱,一边说着:"放开啊,疯了吗?放开……"

她还没有念出他的名字,世界便静止了下来。

是五月清晨带着心里的念头将自己抛进原野,是第一次慢慢潜入静海里的恐慌与依恋,是对他的气息的痴迷,明明临渊却不愿意转身。

一切都不再属于时间。

他轻轻地闭上眼睛,专心地告诉她,他有多么认真。他有些笨拙却十分温柔的试探,是一个男人内心深处的疼爱与怜惜。

她心里充满了负罪感。可是,温暖,让人眩晕的甜美,没有缘由的迷恋,还有之前一直被理智的自己不停驱赶的思念,现在一齐找到她,无力感让她沿着理智的沿壁慢慢沉落下去。

在细腻而绵长的幸福感里,七重开始小心翼翼地回应。

这样一定会受惩罚的,会被打入十八层以下的地狱,永世无法再回到地面的……

可她都不害怕,是因为可以和他一起跳下去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旗原才慢慢松开自己的手,轻轻地拥着她,让她靠在离自己心脏最近的地方。他将脸埋进那浓密的黑发里,喃喃地在她耳边自言自语:"我可以爱你吗?哪怕是做你心里随时被替换掉的那个人……"

幸福也是痛的吗?

如果幸福是甜的,为什么听到这样的话后,她的心里反而会感觉到痛?像被细细碾过后的残像,冷酷地在她眼前展现无法继续的事实。

"你是他的老师。"

耳边不断重复的声音像轰然倾倒的山体,所有的棱石顷刻间全都朝她落下来。

她向广场中间跑了出去。

淋漓的,冰冷的,慌乱的,她觉得自己的脚步越来越沉,整颗心被急促的呼吸逼迫到无处可去的境地。只是觉得眼前突然漆黑一片,她随即瘫软在身后跟着追上来的旗原怀里。

2.

七重的眼前出现了一片模糊的光亮,它们慢慢幻化成一条时而灰暗时而澄蓝的光道。她被什么驱使着,顺着光道往里面走。在光道的另一头,七重看见了站在宿舍楼下的隆。

隆什么时候回来了?她高兴地想着这些,开心地笑着朝隆跑去。可是,在光道的另一边,七重看见了广场上正淋着雨离开的旗原。她的脚步慢了下来,最后站在原地望着旗原的背影,莫名地难过起来。

她没有朝宿舍楼下的隆跑去,而是慢慢地走向旗原的背影,一直走到他的身后才停下脚步。

她想牵着他的手。可伸手去牵时,七重却无法触及那虚幻又真实的影像,明明被雨淋到湿透,明明湿漉漉的身影就在眼前……

她跑到他跟前,看见他悲伤绝望的眼神。

他望着她,认真地问:"我可以爱你吗?哪怕是做你心里随时被替换掉的那个人……"

又是这一句"我可以爱你吗?哪怕是做你心里随时被替换掉的那个人……",它在七重的脑海中重复回响着,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七重只想轻轻地依靠过去,让他知道"是的,我也和你一样"。

可是怎么办?一切像是被时光用力拉出的迷幻光球,旗原的影像突然不见了,她只是觉得自己快要重重地朝地上摔下去了,所以本能地伸手用力想要抓住周围的某样东西。

一双大手紧紧地握住了她。

"老师,老师……"

远远地,她听见旗原的声音,睁开眼睛,看见视线里那张熟悉的脸后,心里才慢慢放松下来。旗原坐在白色的床边,身后的浅蓝布帘被风吹得微微扬起来,又缓缓收回去。她环视了一下周围,问他:"这是……哪里?"

"回去的船上。"

"船?"她喃喃自语着,脸上仍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突然昏倒了。"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昏倒的七重,此刻脑海里全是旗原在广场那边说过的话。

"我可以爱你吗?哪怕是做你心里随时被替换掉的那个人……"

这句话像带着法力的魔咒般,让她不安。因为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是他,自己的学生。因为自己心里……

她不敢再往下想了。七重有些心虚地侧过身去,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进蓝色的被褥纹理中。落在她背后的目光烫到她想要逃开,而脑海里却不断地重复着雨幕中被他吻到的画面。她内心挣扎着想甩开自己要转过身去的念头,整个人都沉进某种一开始就注定永远无法抽身离开的失落里。

对于她,这不是渐渐驶向彼岸的船,而是带着自己慢慢坠落的断臂滑翔翼。

异常的安静一直维持到船靠岸。衣服已经在船上被烘干,还带着暖气片上的味道。在船舱的狭小甬道站着穿上它们时,七重的脑海里无端闪现出不知哪部老电影中的某个画面:同样狭小的空间,近在咫尺的距离,不小心碰触到的肢体,然后是男女主人公热烈拥吻的镜头……

她想象中爱情的样子即使在她和隆之间也没有发生。隆是那样体贴温和的一个人,做任何事情都会征求她的意见。她自己也总是想做到规矩听话,礼仪和教养是她生活中很重视的一部分。隆和她之间不曾有过的画面,不停地在她脑海里重复着,突然,她停下手上的动作,呆呆地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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