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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的方程式(11)

"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呢。呵呵。"

"但是儿子,从明天开始,你会有新的责任。"

听到"责任"两个字的时候,旗原望向反光镜中爸爸说话时认真的眼神,突然沉默了下来。

"我们家旗原被-责任-吓住了?"

"没有。"

"为什么不说话了?"

"老旗,上大学我想学建筑。"

旗原说着,伸了伸手臂,懒懒地歪了下去,将头枕在妈妈的双膝上,眼睛望向车窗外面渐渐深起来的蓝色天幕。旗原忍不住憧憬起许多年后自己的样子来,他突然觉得人就像是年深日久的木本植物一样,在生活中刻画精致的年轮。

他看到戴着安全帽在工地上忙碌的自己,他看到去参加建筑师考试的自己,他也看到人们在他设计的空间里生活或工作的场景。

可是,接下来的那一秒,没有声音,没有光线,也没有了身影……他只是感到好像被人猛地推了一把,那是一种足以将自己抛至另一个世界的力量。之后,自己便没有了意识。

一个让人窒息的黑暗盒子,他被关在里面。他能听到盒子外面的人谈话的内容,是关于他自己的。无论他在盒子里面如何用力捶打,外面的人都无动于衷,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了声音。

自己会被他们永远地丢弃吗?他在盒子里大声叫喊起来。可是不管他怎么用力,都无法发出声音。疲倦和恐惧让他无法睡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又听到了盒子外面的声音。那种就快要不能呼吸的痛苦让他拿出了所有的气力,拼命地挣扎,挣扎。终于,盒子被他踢开了。

那刺眼的颜色如同瞬间一齐朝他飞来的密集流萤,旗原本能地伸手遮挡自己的双眼,却感到一阵剧痛。

这是在哪里?我不是枕着妈妈的双膝在看天空的吗?爸爸还没有告诉我学建筑到底好不好……

爸——

妈——

"醒来了。"有人这样说了一句。

旗原向周围环视了一下,那么多的白色。因为不想躺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所以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别动,现在你还不能随便动。"病房里的护士连忙走过来告诉他。

"这是哪里?"

"这是医院……"

"我爸爸和妈妈呢?"

"你稍微等一下啊。"

面露难色的护士看着病床上的旗原,转身离开了病房。不一会儿,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过来问旗原:"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没有?"

"好痛。"

"哪里痛?"

"全身……好像是背部……"

他感到自己后背有断裂似的痛感,努力地想改变自己躺着的姿势,却得不到身体的响应。

"没事,那只是躺的时间太长的缘故。但是你的手要恢复正常活动的能力的话,至少还需要10至15天的时间。"

"为什么?"

"是车祸。"

"车?我爸爸和妈妈呢?"

……

没有眼泪,四分五裂的苦痛却轰然袭向他。在别人无法抵达的大海深处,他却要在这个黑暗旅途独自上路,他感到世界完全失色、冰冷,心底升起一种看不到终点时的绝望。

已经三年了。

他抬头瞥见依然静默的《frankllyoydwright》,眼前出现第一次遇见七重时,她抬眼望向自己的清亮眼神。是她的出现,才让三年后的这个季节开始拥有了颜色。鲜亮而温暖的物象下面,他从一开始就相信那种偶然的交集就叫命运。可是现在,她突然的变化却再一次让他重新回到了以前的冰冷中。

"我想见你。"

他小声地说着,这样的思念只会让内心的焦灼更加显露,如射线般不能停止的念头侵占了他的整个身体。他起身来到它跟前,将它拿在手上:"frankllyoydwright……"

它,会是一道无望却令人痴迷的痂吗?

旗原将书贴近胸口,心里的念头慢慢把他逼退到墙角。他靠着墙,慢慢地坐到了地上,将头深深地埋进胸前很久。

这一整夜,他裹着薄薄的被子蹲在床角,眼睛直直地盯着影片里叫"暌"的女孩为了男孩不断离开的情节。影片最后的逆光镜头里,倚门站着的少年沉默地望着远处,那目光孤单悲伤,旗原觉得那就是现在的自己。

第三章 梦迟

我可以爱你吗?哪怕是做你心里随时被替换掉的那个人……

1.

修平,我出发了。

七重直接按了发送键,等到屏幕上出现了"发送完"的字样时,她才将手机合上,放进随身的包内。她望着手边盆里干净简单的葵,忍不住伸手去碰触它孤独的叶,它心里也有难以掩饰的孤独吧?

"旗原……"足够小声地在心底默念完这个名字后,七重想到了这段时间自己对待他的态度……可是,只有这样才能淡化自己内心的那些可怕感觉吧。

已经是11月了。

因为修平还在学校攻读学位,所以七重和她约在学校附近的食店见面。

"隆前段时间来过学校,问了你的情况。我把你现在的地址给他了。"

"现在学校的?"

"嗯。"

"修平,为什么给他啊?"

"他非得要我给他,还拜托我一定不要告诉你。"

"修平……你……居然背叛我。"

"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那怎么不问我的意见?"

"知道你一定不答应,所以没问你。"

"知道我不答应还给他?"

"你们两个根本分开不了,他那么投入……他很可怜的。"

"那我呢?"

"你太任性了,他爱你比你爱他多。"

"修平……"

"嗯?"

"我是那样的人吗?"

"什么?"

只是问了那样一句的七重,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望着外面人行道上的行人,用力吮吸着纸杯里的速溶咖啡。很长时间过后,坐在身边的修平转过头来看看她,然后他会意似的又沉默起来,并喝光了纸杯里的咖啡。

七重想起了自己和旗原在图书馆遇到,还有一起在路边谈论《arthurrimbaud》的情景。直到身边的修平拉了拉她的衣角,两个人才一起离开食店。

世界上有两种快乐是无法分享的,一是关门数钱,一是闺友出嫁。结婚是穷尽手段开展的一次史无前例的创意人生细节展览,lily和她的老公正在经历的,就是这样一场规模空前的仪式。

无法计算的鲜花与美酒;

无法计算的美好与祝愿;

无法计算的憧憬与计划;

无法计算的幸福;

无法计算的微笑……

席间是分别已久的同窗,大家正兴致勃勃地讨论着最佳结婚对象的问题,男人和女人分别作出了不同的分析与判断。

在大伙聊到兴头上的时候,修平发现平时不喝酒的七重正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葡萄酒。

微醺的感觉像是通往内心世界的另一扇门,她正悄悄地接近心里的自己。与旗原有关的记忆,是整片整片的深蓝,时而澄明,时而灰暗,像未知的流动的水域,用虚幻的浮力吸引她,又用现实的重力淹没她。

"七重,别喝太多了。"

"一起喝吧。"七重有些醉意地将手里的杯子举向修平。

"七重?"

"……"

望着眼前醉眼蒙眬的七重,修平只好把她带回自己在学校的宿舍。

四人一间的学生公寓,实际上只住着两个人。因为周末,同住的女孩去了朋友的学校。将七重安顿好后,修平去了研究室。

低沉的颜色,像浓密的雨云聚集在七重的梦境里,层层叠叠,无法抹开。

凌晨时候醒来的七重,离开了宿舍,一个人在宿舍前面的篮球场上走着。总是出现在她脑海里的,已经不再是隆了。想到隆的时候,她的内心已经出奇地平静了。

望着空无一人的球场,假想着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比如冲她微笑的旗原,跑着远去的旗原,比她还懂事的旗原……这样的影子在同一时间一起出现在凌晨的球场,出现在此刻的她的身边。她就像身处人群中那样张望着四周,每一个身影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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