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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宝贝2(15)

如歌笑着,笑脸如花,白衣胜雪。

火车开动时,她站在站台上努力地挥手,窗外是蒙蒙的细雨,随着距离的远离她的身影在我眼前渐渐地变小、模糊,最后消失不见。

我喜欢这种带有伤感的离愁。火车咣当咣当地有节奏地响着,像许多人整齐划一地喊着号子。一条条迅速离开的铁轨带着你从远方驶向另一个远方。你可以自由地观看两边呼啸而过的风景。绿油油的山,浅而明净的水,以及悠闲的农夫在哗哗流水的稻田里插秧。这些画面像一部快速放映的电影,如果你不仔细而快速地欣赏,它们就会划开明丽的风和阳光一闪而过。当然也有黑暗,一条条甬长的隧道张开大口,令你眼前的风景忽的一下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双双黑色的大手让一车的陌生人都摒住了呼吸。仿佛在整齐划一的号子声中过了几个世纪,突然,眼前一亮,阳光变得由些刺眼,葱绿依旧。我给如歌发短信:寂寞像两条无限延伸的铁轨,我们是奔驰在上面的火车。

如歌打来电话,寂寞是一场虚无的梦境,爱情是一场幻觉。许多人都相信梦境是虚无的,但相信幻觉是真实的。

我去了那个小巧精致的城市,厦门。

那里有温润而暧昧的空气,碧绿而清澈透底的海洋。曲折幽静的鼓浪屿。以及人潮如织的嘉禾路。

听说,这儿的冬天不下雪。

这里的热带植物发出油绿的清香,它们呼吸着干净的空气茁壮成长。高大粗壮的榕树吐着长长的根须遮蔽着大片大片的阴凉。

在这里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卓。

她是那种明丽而热烈的女子。干净,漂亮得一塌糊涂。

她说,我觉的你有一种特别得忧郁。

我笑了笑,明亮而寂寞。

我们一起游览了鼓浪屿。从海边的轮渡到柔软而细小的沙滩;从郑成功出海处一直到琴房到日光岩到一些不知名的西欧建筑。她一路地说说笑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我们走过一排排的葱绿植物,踏着令人脚麻的碎石路,环绕着这个两平方公里的小岛。

海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白云把天空压得很低,你甚至都可以听到它们碰撞的声音。

在三一教堂前,卓说,我喜欢跟你一样的寂寞。

我说,看,这是一片热闹的海。

那天玩得很尽兴。我送给卓一只贝壳编成的手链,在岛上俯拾皆是的那种。她向我要了联系地址和手机号码,飘然而去。

我什么也没记,有那个必要吗,我一直问自己。

如歌笑脸如花地等待我的归来。我送给她一个在岛上买的精致的手镯。它几乎花了我一半的旅费。令我痛心的是刚买的手机丢了。

回来后,我跟如歌还是这样平静地过着。日子短暂而漫长。直到济南的秋天落下最后一片黄叶。冬天到了。

这儿的冬天不太冷,没有呵气成冰的空气,也没有哧哧地跳动着燃烧的火苗,迷离而硕大,像朵盛开的野菊花。这里只有雾蒙蒙的天气,冷而干燥。到处充斥着杂乱无章的尖叫和粉尘。可它也下雪。只是很小,像一层薄薄的白纱铺在地上,第二天便消失得如斑马的肚皮。

这让我很容易想起父亲,想起那个贫困潦倒的男人。他曾经是那样地温文尔雅,像一个不折不扣的英国绅士。可是后来不行。从他不修边幅和酗酒开始。他变成了一个贫困潦倒的人,没有妻子,没有朋友,只剩下钱和酒精。他用金钱换来酒精,再用酒精麻醉自己。

他经常露宿街头,在酒醉后的寒冷冬天。

他也渐渐地开始神情恍惚,目光呆滞,说话时语无伦次。

他的手渐渐地失去力气。

我已经十四岁了。他开始苍老,苍老得都打不动我了。你完全可以从他愤怒而浑浊的目光中读出他的落寞和无助,还有绝望!他还在喝酒,不停地喝,直到有天拿不动酒瓶为止。

酒精能让他麻醉,麻醉能让他苍老,苍老可以忘记。

忘记是他和酒精共同的目的。

我时常见他酒后又哭又闹,痛哭流涕的样子,它让你很自然地联想到绝望。

我想,我应该快速地成长,然后逃离这个充满雪花和寂寞的城市。

绝望是因为寂寞而产生的,如果寂寞是漫天飘逸的雪花,那么,绝望是雪化的声音。

父亲没等到我大得可以离开那座城市的时候就离开了我,他用酒精点燃了房子。

那年以后,花着父亲的保险费,我一个人生活在北方。租了一间狭小的屋子,里面温暖,湿润,它让我像一条游来游去的鱼。

十八岁那年,我考上大学,来到济南。

每个冬天对于我来说都是一场不小的灾难。这个济南的冬天几乎压得我透不过气来。我开始喜欢猫在屋里,看看杂志,听听音乐,然后睡个懒觉。像冬眠的熊那样无聊地打发着时光。有时候,我甚至会百无聊赖地数数时钟分针时针相遇的次数。

我开始期盼着春天的到来。

可是冬天还在继续,这一年的冬天似乎变得特别长。

我在床上做着各种各样的梦。

我时常梦见了一个满头长发看不清面目的女子,她在风中对我穷追不舍。

一天,我收到一封好像辗转了多次而破旧的信。通体蓝色,海水一样,从很远的地方寄来。

信中是一颗隐藏了很多年的愧疚的心。

她说,我想我无法弥补对你的过错。因为我放弃了自己的责任。她说,直到今天才知道你对我多么重要!她还说,我一直爱着你,深深地爱着!十几年一直没变!

她的愧疚太多,几乎让我没有读下去的勇气。也让我生命中尘封的过去一下子冲开了记忆的阀门。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

我在黑暗中瞪大眼睛,大片大片的黑色缓慢而有节律地涌动,像潮水一样一波又一波的扑来。它们让我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舒缓,身体开始放松,慢慢地沉沉入睡。

我的母亲在信中说,她很想见我一面,她说,她的时间不多了。她得了血癌。

我给学校请了长假。决定到加拿大看望母亲。

如歌默默地给我准备,她列出长长的一张单子,然后风风火火地跑遍济南的大街小巷购买东西。天上开始飘雪,像下起了漫天的寂寞。

我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努力地想着母亲的面容。一团团的黑暗向我袭来,压得喘不过气来。朦胧中,我看见父亲,那个温文尔雅又贫困潦倒的男子。他神情恍惚,目光呆滞地向我走来,一手拿着只酒瓶,另一只手哆哆嗦嗦地指着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突然,他丢下我,拎着酒瓶向一个面目不清的女人砸去,他们飞快地追逐着,一闪就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大团大团的墨色。像潮水般地涌来。

我最近常常失眠,它让我迅速变得瘦弱,像一片飘舞在天空中的雪花。

走的那天,已经临近深冬。

济南竟奇迹般地下了两天大雪。整个城市一片萧瑟,地上堆积了厚厚的来不及清理的积雪。我拎着大包小包等待着穿过校门口川流不息的二环路。太阳刚刚出来,路上行人很多,络绎不绝地从一个路口涌向另一个路口。我摘下帽子,露出笑脸给伫立门口的如歌挥手告别!

如歌高高地举起手,笑脸如花。

绿灯亮了。

我带着给如歌的微笑转身离去。

时间过得太快,转瞬即逝。时间过得真慢,瞬间像永远。

我在瞬间里用脚丈量着生命的长度。

一辆车发了疯似的向我冲来,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我叭的一声摔在地下,路上的积雪都结成了冰。我滑行了很远。像一只蝴蝶。

鲜红的血液浸透在冰雪里,开出诡异而冷艳的花,像野菊花一样的硕大美丽。

我听见有人在我身后扯着喉咙喊,救护车!声音里带着绝望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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