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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芳菲(短篇合集)(5)

【终】

情不知何始,一往而深。

放下太难,离开却容易。我睁不开眼,动弹不得,耳边一直盘桓不去的是则容悲戚的哭声。

混沌之中,我似是回到了御花园里。

雨天,泥泞的小道,青石台阶。

密布的树影中忽然窜出一个泥泞的瘦削身影。他重重栽倒在路边,狼狈地站起身来,乌亮的眼睛黑夜一般沉寂。

我呆呆举伞替他遮去倾盆大雨,想问他:你是哪个房的公公吗?

可是还未张口,眼泪却忽然倾盆,再也止不住。

则容,则容,我们终究是错过了。

☆、2怨憎会

锦州兵败那一日,皇城大火。无数鲜血染得青石道泛了黑,数十年的桃花尽数被大火引燃,尖叫声中居然是一片旖旎光晕。

那时候,我正坐在御花园门口白玉桌旁冷眼看着一片繁华走向殆尽,惊惶,而兴奋着。

大火滔天之中,唯有一人坐在我身旁。他的身上已经尽是鲜血,一折金边扇却依旧死死拽在手中,苍白的脸上居然还能挤出几分笑意,边咳边笑:“璇皇后,朕赌你等的人不会来找你。”

我笑着替他斟了一杯酒,俯身在他耳边咬牙道:“秦淮,锦州完了,你也快完了!”

锦州完了,秦淮的天下也完了。两百多个日夜,我没有一刻不曾盼望着这一日的到来。再过几个时辰,秦倾便会带着他的人马杀入皇城,取昏君性命,扶新帝即位,然后带我离开,远走高飞。

这是多么完满的美梦。

(一)两相厌

我从小便知道,我将贵为国母,并非因为我姿色倾城,只因为我父亲是位及镇国大将军,手掌天下兵马大权。先帝在位时皇后便是我姑姑,先帝驾崩,皇后自然只可能是我。

十岁那年,我第一次遇见秦淮便瞧见了一出好戏。

中秋佳节,皇帝狩猎南山,我跟着父亲去了猎场。黄昏时分,我追着一只野兔进了密林,却不想在一处陷阱里见到了个锦衣的少年,还有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宫女。少年的脚腕被卡在巨大的捕兽夹中,手上脸上到处尽是划伤,却不哭不闹,明明是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半大孩子,盯着我眼神却无端使我战栗。

我在一旁看得新生厌恶,抢了身边侍卫的弓箭拉弓瞄准,手一松,一箭射中了那少年的腿。

“住手!”他身旁的宫女哭叫起来,“你大胆!这是……淮皇子!陛下若是知道了,你……你会不得好死!”

我被吓了一跳,本能退了几步,半晌才猜到这个淮皇子到底是个什么角色:传闻他是皇帝一时酒醉与一个宫女所生,皇帝以之为耻,权当没生过这皇子,朝臣更是对他讳莫如深。他被安顿在宫中最为偏僻的地方,甚至连皇子的排位都没有,服侍的女婢只好称他为淮皇子。可是他已经十数年不曾出冷宫,怎么今日会跑到猎场来?

宫女瞪着我两眼发红,声嘶力竭:“来人,把这个行凶的人抓起来!传、传御医!”

密林之中静谧无比,只有宫女的啜泣声声回荡。

我倒并不慌张,只是那个淮皇子的目光让我浑身不适,只是被他淡淡扫过,我的手腕就仿佛被最细的针刺入骨髓一般滚烫刺痛。

他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来,一只手轻轻拍打安慰哭得慌乱的宫女,盯着我良久才冷道:“跪下。”

让我跪下?就凭他一个封号都没有的冷宫淮皇子?

我心中火苗顿起,举手拉弓瞄准,红英箭对准了他另一腿。只要我再射上一箭,他就立刻得给我跪下,我倒要看看,到底是我跪还是他跪!

他却浑然不觉,森森然的目光直直地盯着我的眼,淡道:“跪下。”

我只觉得太阳穴一阵阵刺痛,心中的业火渐渐燎原。末了,我调整箭锋朝他嬉笑:“你猜,是你跪还是我跪?”

如果这是一次挑衅,他无疑成功了。从拉弓满弦到一箭入骨只是一个转瞬,那个桀骜的小身板在我面前倒下却用了很漫长的时间。

在这个漫长的时间里,我屏息看着他双腿屈膝,心跳不知缘由地狂跳起来,仿佛脱缰的野马,再也栓拽不住。

事实证明,这个冷宫淮皇子果然相当不受待见。我连射淮皇子两箭,皇帝却只道了一句年少无知便一笑而过。倒是父亲,在我回家后罚我三天三夜不准进食,不准喝水。

淮皇子叫秦淮。整整三日,我在睡梦中把这两个字念了无数遍,深深刻进骨肉中。等到第三日,我已经昏沉得不知今夕是何年,只知道害我差点丧命的人,叫秦淮。

一个月后,我跟着父亲入宫,第一次见着了我未来的夫君,当朝的太子秦倾。他来时,我正举着鞭子威胁御花园的小太监跳下湖去,他略微慌乱的声音引得我回了头,不经意地,就与他澄净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也许有些人生来就带着股晶莹剔透的风骨,我呆呆看了良久,手里的鞭子怎么都挥不下去。满心满腹只剩下纷乱如春雨的心跳声,脸上发烫,手脚无措地想处地方钻进去。

小太监慌乱地磕头,他挥挥手,脸上的神色渐渐舒缓开来,朝我露了个笑。他道:“你可是苏将军家的苏璇?父皇召见,我引你去。”

我还愣在当场,直到他到我面前牵过我的手,拉着我出了御花园,我才惶惶回过神来,双颊灼烧,半句话也讲不出来。

那一日,直到筵席散场我都没能挤出一个字来。皇帝与父亲举杯共饮,见我笨拙的模样开怀大笑道:“苏将军府上的小丫头原也有这般羞赧的时候,苏将军,看来不用等几年,就是国之大喜的时候了。”

我更加羞愧,找了空子溜出筵场,却不想迎面撞上个被人搀扶着的身影,正想瞪眼过去,却被那人的目光生生触得打了个冷颤。

他身形羸弱,脸色苍白,唯有那一双如寒潭的眼让人心悸。

秦淮。真是冤家路窄!我壮壮胆子瞪眼过去,冷笑:“哎呀淮皇子,你瘸了?”

秦淮不言语,冰冷的目光如刀锋一般掠过我的眼。

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他这副模样,平白无故让人如堕冰窟。他不开口,我腰间的鞭子便毫不留情地吻上他的伤处,只一下,他就踉跄着跪倒在了地上。

我心情大好,笑嘻嘻去勾他的下巴:“这次是你自己先跪的,往后你跪的机会还多着呢。”等我贵为国母,他一个根本不被皇廷承认的皇子早晚是被撵出皇宫的下场。

他却只是仰头看着我,眼里隐隐泛着凛然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拭目以待。”

四个字,让我着实心寒了半日。回到家里,父亲又罚我在先祖灵位前跪了两日。我力竭晕厥,再醒来时已经在自个儿的床上。

父亲亲自喂我喝药,在我床边摇头:“璇儿,老夫平日惯你宠你,你再是骄纵都不曾打骂责罚过一次,只是你终究有一天要母仪天下,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伴君如伴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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