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还有一条活路。”叶甄深吸一口气,道,“还有半个小时,如果我能在这半小时内接到总局电话的话。”
“我相信他是。”
萧禾轻轻地呢喃,不知道是在说给空气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她相信他,那样一个干净的晋慕,不可能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的。绝对不会。
漫长的煎熬中,电话并没有响起。
十二点终于到来。枪声几乎是踏着秒针与时针重合的一瞬间响起的——
晋慕!
萧禾陡然僵直了身体,她几乎本能地想拉开车门冲过去,却被叶甄一个擒拿压在了副驾驶座上。
远处的枪声此起彼伏,每一声声响都像是从地狱最深处传来一样——她曾经以为自己会绝望地镇定地麻木地等待老天的宣判,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刻,她却发现自己不能,完全不能!
那是晋慕啊……他有一双温良乖顺的眼,他会做一手好菜,他怕疼的时候从来不喊但是眼睛会变得湿漉漉,他生气的时候眉头会皱起来,他含羞的时候会装作转过身,他欢欣的时候会轻轻道一声“嗯”……
“我要过去!”
“萧禾!你镇定点,你这是去送死!”
“我不怕!”
“萧禾!”
“就是他死我也想亲眼看着!”
枪声剧烈起来——
忽然,手机铃声轰然响起——是叶甄的。
两个人都镇定了下来,萧禾的呼吸急促,眼睁睁看着叶甄开启了手机放倒耳边……
“是。我明白了。”他说。
“师兄……怎、怎么样……”
叶甄凝神了几秒,拿起车内的对讲机朝所有埋伏的特警下令:“所有队组注意,30秒后行动,尽量生擒所有涉案人员!额外注意一个带野战帽的男性,不要对他采取也不要干涉他任何行动!”
萧禾浑身脱力瘫软在副驾驶座上,缓缓地听着自己胸腔里剧烈的心跳,等待这漫长的三十秒。
这是比一个世纪更加昂长的等待。
远处的枪声渐渐平息,整个码头笼罩在一片惨烈的血腥味中。片刻后,嘈杂声纷乱地响起,无数灯光投射在漆黑无比的码头上,嘹亮的警笛响彻天际——期间还有几声枪声,却很快地平息……
十分钟后,车上的对讲机传来清晰的声音:“报告队长,伏击完毕,现场清缴完毕,所有人员已经押解上车!请指示下一步任务!”
结束了么?
萧禾呆呆坐在车上,茫然无措。
“去吧。”叶甄说。
从车内到码头大约有数百米的距离。萧禾在警校的百米纪录一直保持在全班吊车尾,可是这一刻,她却觉得自己其实还是有一样可以让宋教官骄傲的,她几乎是飞到了现场,在血腥味浓重的码头上跨过斑斑血迹,终于在最深处发现了一个颓然倚靠在集装箱上的身影。
警笛呜咽,所有的罪犯都已经押解上车,整齐的车队正在渐渐从码头撤离,只有他浑身浴血一个人站在那儿喘息,没有人多看一眼,没有人多问一声,孤独得像是喜马拉雅山上的沙子。
他果然是带着一顶野战帽,有点蠢,有点瘦弱,有点让人想上去揪住他衣领狠狠揍上一顿——
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做。她只是隔着十几步的距离静静地看着他,等这他抬头然后可以丢个鄙夷嘲讽的眼神跟他讲,你的秘密老子知道了!
可是等他真的抬起头,露出那双还带着一丝惊惶的眼的时候,她却哭了。
他朝她张开了双手,做出个拥抱的姿势。
她却觉得双腿都被灌了铅,好不容易一步一个脚印地挪动到他身边,只差一步,她又停了脚步——怎么都迈不过去最后一步。
“萧禾……”
那个被全世界遗忘的人抬起脏兮兮的脸,居然露出一丝笑来,他说:“萧禾,伤口又破了……”
“……你活该。”
“萧禾……”他委委屈屈垂下双手,似乎是想要离开集装箱的支持站直身体,结果却一步不稳,忽的向前栽倒——
“晋慕!”
最终,他倒在了她的肩头。
一米八和一米六,其实正好是可以埋下头拥抱的距离。
萧禾悲哀地发现晋慕似乎把全部身体的重量都压到了她身上,她使尽了浑身力气去支撑身前这只个人英雄主义爆棚的人渣,结果却听到他在耳边笑——
“萧禾,如你所愿我不是坏人,高兴不高兴?”
“……”
“可是不能说自己是好人,永远都不能。”
“……”
“可是萧禾,我爱你。”
所有的警车都已经撤离,安静的码头只剩下晋慕低哑的嗓音,他说,我此生最大的收获,是在父亲的相册里面见到了你。
矮小瘦弱蛮横百米吊车尾的最小的师妹。有一天,退学了。
然后,六年之后,意外重逢。
很久很久以后,久到那一夜的血腥已经被封存在记忆的最深处。萧禾回去警校整理了她一直不愿意去触碰的东西。
她是宋教官年纪最小的学生,也是他最后一个,当年他送给她的生日他还来不及送出,就发生了意外。事发之后,宋教官的文案资料被存放在了警校,连同她的生日礼一起。她知道,却再也不敢去要了。
时隔六年,那份礼物的包装纸已经泛黄。
她在晋慕的陪伴下拆了它,取出了里面的一本书。
什么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扉页上,宋教官犀利地笔记行云流水地写下了一个句子。
萧禾呆呆看了许久,忽然记起了荒山别墅里眼前那只禽兽差点儿掐死她那个夜晚,他高烧时一直喃喃自语的黑社会宣言——
我将誓死保守我最深的秘密,不论伤残或者死亡,不论杀戮的鲜血染红我的双手,我将保有我灵魂的纯洁,忠于国家利益,守卫人民安全,我立誓,我将永远隐藏于黑夜,直到我的民族不需要我,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她看着眼眶有点湿润,用力捅了捅笑得清冷犯贱的晋慕:“喂……我如果没发现,你真的一辈子瞒着我?”
“嗯。”
“那你会不会放任我看不惯你十恶不赦然后和你分手啊?”
“嗯。”
“——啊?”
“不会。到时候我再挟持你一次。”晋慕笑弯了眼,“参照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教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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