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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牌小艾(72)

妈妈,你放心,我会好好活着,我一定会好好活着。

即使只有我一个人,即使我已一无所有,我也会好好活着。

以后,我一定会穿最漂亮的衣服,吃最精美的菜式,喝最甘醇的美酒,骑最烈的马,在美丽的湖边盖一座房子,种大片大片美丽却有毒的罂粟、郁金香,对陌生人微笑,面对朋友好奇的询问,恬淡地回答,不,我不是一个人,我在等我的郎君来娶我。

第五十章

不管如何留恋,还是要走的。

我沿着官道慢慢地驱赶着我的毛驴,缩手缩脚地把整个人藏到南平的大衣服里,低头晗胸,要多猥琐有多猥琐。可竟然这么猥琐,都有人认得出我来,真叫鄙人受宠若惊。

走到第二天,竟真的有人来追,高头大马嘚嘚有声,远远听到,我便忙避到一边让路,一副与人无争的小民模样。谁知那马越过我没走一阵,又返了回来,下马到我面前站定,那人叹气:“小艾姑娘。”

我忐忑地抬头,竟然是姚总管,他像个慈祥的老祖父,温暖的目光似乎能包容一切,我沐浴在这目光下,不由鼻子一酸,艰难发声:“姚总管!”

姚总管又是一声叹息:“苦了你了,孩子!”然后双目垂下,低声,“这是墨家孩子的宿命,谁知竟连累了你,和……唉!”

我不知他指的是什么,我也没有心思去分析去了解,我心里翻来覆去的只一句话:墨让不会再来了!墨让不会再来了!

我不知为什么如此笃定,但我知道,看到姚总管,我心底那点微薄的希望才算是真正破灭了。不管他是奉了谁的命带了谁的意思来的,墨让都不会再来了。

终于是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看到。

不知为什么,在姚总管面前,我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我也是不想的,只是觉得脸上有些湿,伸手摸了一把,才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于是索性放声痛哭。

姚总管也不急着说话,只看着我不断流泪不断抽泣,他慈祥的目光仿佛温暖的怀抱,默默笼罩着我,让我尽情发泄自己的失落和无助。待我终于停止了哭泣,他才从怀中摸出块玄铁打制的牌子,双手递给我:“我家大公子说,姑娘的意思,他不会干预,但姑娘孤身在外,总归会有不方便的地方,这块令牌就赠与姑娘,姑娘若有需要,就拿着它找墨家的商号。说句夸口的话,朔国上下,没有墨家力不能及的地方。但姑娘放心,姑娘用过的人,之后就归了姑娘,不会有姑娘不希望的人知晓。另外,我家公子说,事情不像姑娘所想象的那样不可转圜,若是姑娘想通了,就回来。”

我犹豫再三,终于收了那牌子,抬头冲着姚总管微笑:“就算是我向墨家借的,您放心,总有一天,我会连本带利还给墨家。”

姚总管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点点头,站在原地看着我上了毛驴,我坐稳后,再次向这可亲的老人拱了拱手,待我嗒嗒走出很远,才听见身后马蹄声再次响起,然后渐渐远去。

墨让不会来了。

他为什么不来再见我最后一面?就算是普通朋友,若是墨谦都能知道我要走了,并要姚总管找来了,那他为什么还不来?

我忍不住咬紧嘴唇,我在他的心里,难道不过是兄弟的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徒弟,比路人稍微熟悉些的陌生人么?

是是,我记得他和我在寒潭边的景象,我记得他在地宫里抱着我时焦急的眼神,我记得他背着我时说的那句,你就告诉他,你有男人陪了,我也记得那个神奇的夜晚,那些发亮的菌菇……但是,所有的这一切,因为他没有出现,而统统变成了我的自作多情,我可笑却宝贵的回忆。

呵,多可笑,一面想着千万不要遇到他,一面却想着要和他见上最后一次,于是出现哪种结果都不开心。人啊,难道就是这么矛盾么?

不知走了多久,走到肚子发出咕噜的声音,才惊觉已经走过半天了,于是就近找了个茶棚坐下,喝点茶吃点干粮。

张罗茶棚的老爹迎过来,上上下下地打量我一番,疑问地:“姑娘,可是从京都来?”

我笑着点点头:“是,老爹是有什么要问我的么?”

那老汉忙摇摇手,又点头哈腰的:“不敢不敢,不过今早有个客官给了我一点小钱,叫我转交封信,给一位从京都来的十五岁左右的姑娘家。不知姑娘是不是叫小艾?”

我站起来,按住起伏剧烈的胸口,低声道:“是,不知那位客人长什么样子?”

老汉想了半天,手高举过头,比量了个高度:“大约这么高,穿了一身黑,戴着纱帽,声音很是悦耳,究竟多大,小老儿倒是不清楚了。姑娘,那这信……?”说着,他从怀里掏出封白皮的信封来,犹豫着擎在手里,不住打量我神色,似是吃不准我究竟会不会接下。

我忙缓和了面色,冲他笑了笑,接过那信函,口里道了声谢,连饭都忘记吃,就走了出去。

上了毛驴,我又走了很远,远到看不见那茶棚,看不到一个人影,才敢掏出那封信来细看。

这信,会是谁写给我的?

封皮上没有任何字迹,就是说,我想要看到信的内容,必须要打开信封。

放在平日,这一动作当然没什么,只是我现在,说实在的,对任何事物都持怀疑态度,我不能确定这封信是谁写的,我当然希望是墨让给我的,但若不是呢?好吧,我承认我有些自视过高,但是,我怎能肯定,这信封里面没有抹什么下三滥的药物?

我犹豫再三,最后掏出那只鹿皮手套,戴在右手上,寻了个顺风的位置,小心地抽出信笺。

信上华丽隽秀的字体,很明显不是属于墨让的,也不是南平和吴越的。墨谦的没有见过,但我觉得,应该也不是他的。

我呼吸渐渐急促,竟然不敢去看信上的内容,转而注意起信笺的各种细节来。

纸是用的上好的羊皮纸,雪白的纸张,若不细看,很容易误认为是硬实的熟宣,墨也不是朔国常用的那种黑得发亮的五原墨,而是像那种极深的墨绿色,不光如此,字诡异地以横排由左到右排列,每个字的尾笔都拉成丝状,似乎不是用毛笔写成的。

什么人,能写出这样诡异的一封信来?小小一封信笺而已,却处处透着西域特色,可看那字体隽秀,又很显然是受了中原文化熏陶的,我认识这样的人么?

我闭目深呼吸数次,才睁开眼睛,缓缓将信纸抽出多一些。

没想到,第一句话就让我如此震撼。

“知道么,吴越中的那毒,根本不是什么西域的蛊毒。”

我一呆,继续拉出信笺,忐忑着往下看。

“还记得你那次在地宫中受伤么?你喝的木萸散[1],混了我给你下在暗器上的另一味令你有和破伤风相同症状的毒药,就令你的血成了吴越的解药。”

血?我的血是解药?!不,不可能,我曾给吴越试过,但是,他不是没有清醒么?怎么可能?我的身体也感受到了我的紧张,眼皮剧烈地跳动,幅度大得甚至我看不清接下来的字。我呻吟一声,使劲闭了闭眼睛,又缓了缓,才能睁眼继续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