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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牌小艾(71)

这样,即使有人追,也看不出来的吧?

我不希望有人追,任何人,因为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我又希望有人追上来,起码让我再看他一眼也好。

想到这,不由自嘲,你算是什么东西呢?他会来追你?未免自视过高。

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慢慢地走着,看似漫无目的,但其实,我很清楚我要做什么。

我还要去见一个人。

那个人,是我唯一不愿也不肯放下的人。

我留恋地抚摸着乌黑的石碑,冰凉光滑的触感,泛着些微的湿气,好像她刚洗完的长发,我喃喃:“妈妈,我来看你了。”

我缩成一个小小的包子状,蜷在地上,大头抵着那凉凉的石碑,叹气:“我要走了啊,妈妈,以后,可能有很长时间,都不能来看你了。”相同的话语,让我陡然想起我和花妈妈的最后一面来,忍不住哭了。

这样一哭,竟然就一发不可收拾,直到哭得连喘气都困难,才晓得要克制些,才想起来应该大口大口的喘气。

怎么办,除了花妈妈,我再找不到个可以哭泣的人。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以后都不能再哭?

是,我曾经把南平和吴越看做亲人,把无月小筑看成是我的家,可这一切好像都是上辈子的事了。现在想起来,似乎所有的关爱和友谊都来得那样的轻易那样的美好,让我觉得不真实。是不原谅吗?不,我有什么资格不原谅?决定是我自己做出的,路是我自己选的,我清楚地知道这样的结果,所以,若说是不原谅,我第一个不原谅的就是自己。可是,人何必要和自己过不去呢?我也告诉自己,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但是看到南平,我会想到,这个我视为哥哥视为姐妹的人,曾经把我逼到了一个怎样两难的选择里;看到吴越,我会想到,这个人,这个我所感激尊敬爱戴的人,他改变了我的一生。

好似零存整取,他们给我了许多,也从我这拿走许多,只是我不知道,这笔帐,到底我是赔了,还是赚了?所以,我该用什么态度来继续跟他们生活下去?我知道,这并非他们所愿,但,这更非我所愿。我可以不去怨恨,但我做不到忘却,我做不到心无芥蒂地继续把他们当成我的亲人我的朋友,我再也不能在他们面前毫无顾忌地袒露我的无助和我的伤口。

当尴尬发生时,胆怯如我,只能选择用玩笑来掩盖,用逃避来解决。

以后的路,只有我一个人继续走下去。

当所有亲人突然在一日之间都变成了陌生人的时候,我只有选择到花妈妈这里来哭诉,只是,她再也不能给我一个温暖的怀抱了。

我下意识地蜷得更紧,双手抱着自己的臂膀,给自己一个不太温暖的拥抱。

“妈妈……”我用大头蹭蹭石碑,小声地呼唤,好像又回到了十岁前,那时只要我一叫小姐小姐,她就会出现在我的面前,那时的花妈妈喜欢拉着我的手,喜欢把我抱在怀里,轻轻地给我哼着歌。她身上的香味是姐儿们常用的脂粉香,混着她自然的温暖体香,甜腻中带着温馨,那种味道,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那种味道,于我,代表了永远不会再有的温暖。

我张开手臂,抱住石碑,轻轻摇晃着,好似在摇晃着她:“花妈妈,我要走了,要记得想我啊!”

泪眼朦胧中,我好似又看到花妈妈关切地眼神,听到一句看似彪悍实则温暖的问话:“臭丫头,你又要去哪野去?”

我咧了咧嘴,笑:“我也不知道去哪啊,吴越不告诉我,南平也不告诉我,我能去哪呢?他们说,我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只是这几年,都不要再回来。你说他们,真的好自私啊,对不对?”

我胡乱擦了把眼泪,吸了吸鼻子,继续嘟嘟囔囔:“我知道,他们是为了我好,是想让我远离是非地,但我现在离开了,他们会怎样呢?当然,这不用我操心,他们一个个都精明得跟神似的,没我在,他们反而更轻松。但是,我不甘心啊!”

说到这,我顿了顿,又点点头,确定了似的:“对,我就是不甘心,凭什么,我一头雾水地被卷进来,经历了这么多,又一脚把我扫地出门?连个答案都不肯给我?究竟那个人是谁?为了什么?我凭什么要这样不明不白地一走了之?我……”我抱紧石碑,可惜,冰凉的触感令我感觉更加寒冷,“我……究竟我的付出值不值得?”话一出口,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天,原来我心里还是有疑问的!我竟然问了出来!

不,不能问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太危险了。

我一直相信,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块柔软的地方,所以,有些东西是不能被利用的。

人与人之间,是有真正的友谊的。

好吧,如果问题的答案是要让我被迫接受,我身边的某个人,是利用了我的信任,那么我宁愿让这个答案永远成为一个迷。

我必须说服自己,我必须时刻保持坚定的信念,时刻告诉自己,我的牺牲是值得的。吴越是我的师傅,我的牺牲换回了他的性命,我这样做是值得的。

不然,我凭什么来度过未来无数个夜晚呢?

不能去想另一个可能,不能去想真相究竟是如何,不能再回忆这里的事情,不能再去想他。

此刻,我多想谁再为我催眠,让我忘掉这一切。

但,墨让曾说,我不能再被催眠了,我的意志已经不能再接受催眠。好可惜!

那么,就清醒着吧。我相信,上天让我经历这些,就一定有他的用意。任何一把剑都是烧了打,打了磨,磨了再烧,才能成器,不是么?

就算我不是宝剑,也是把好匕首吧?

我深吸一口气,搓了搓脸颊,开始一爪子一爪子地挖石碑前冻得半硬的泥土。嘴里不断嘀咕:“哼,你也太小气了,就给我埋这么一小坛女儿红,这不是说我以后的婚礼一定不热闹么?坏蛋!好啦好啦,不跟你纠结这些,我现在也不知道要去哪儿,这坛子酒,就暂时由你保管了哦!你可不能偷喝!”

我手顿了顿,想起她双手捧着杯子,一小口一小口喝着女儿红的样子,眼睛忍不住再次流汗了。

我小心埋下属于我的那坛女儿红,拍实了土,然后开口,说给她听,也说给我自己听:“你放心,我会好好的,我会加倍努力,即使只有我一个人,我也不会放弃!我会一步步完成你的心愿!就算有再大的困难,我也会完成你的心愿!因为……因为我知道,你想看到的,是我辉煌的结尾,而不是我顺利的开始,对不对?”

我怔怔地坐着,想了好久,才想起,一切都做完了,我该走了。

只是我不愿。这一去,就不知会是多少年。我想和她再待一会。

只一会,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我蜷缩起身子,躺倒在石碑旁边,迎着午后的阳光,眼睛半眯着,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歌,就好像花妈妈曾为我做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