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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牌小艾(70)

我懒得看他们表演啥啥情深,南平是不设防,是情绪激动,但我没有。我注意到,吴越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流连在他的脉门附近。

我眼皮微微垂下,慢慢地喝着我的药。

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想。

两人又慢声说了几句别的,吴越那句话才终于问出了口:“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方法的?我记得,我已经把那东西烧了。”

这句话一说出来,饶是情绪激动神经大条如南平,也听出几许不对来。他愣了一下,张了张嘴,没说什么,只是眼圈再次红了。他一只手尚被吴越握着,只得单手向怀里伸去,费力掏出沓棉布来,一层层展开,才见里面整齐包了卷不知具体是什么材质的布帛,看起来极硬实。摊开一看,上面竟密密实实地粘了十几块羊皮纸样的东西,一块块大小不一形状各异,大多熏得黑灰一片,边角俱都有烧焦的痕迹,错落着摆满了整块布帛。看样子,是南平从灰烬里抢救出来的残片。

吴越低着头,手指一一摸过那一片片羊皮纸良久,然后抬头冲我惨笑:“小艾,你打算何时离开?”

我呆了呆,脸上却像面瘫了一样没有一点表情,轻轻放下空碗,淡淡接口:“明天一早。”

吴越摇摇头:“太迟了,越快越好。南平,去帮小艾收拾东西吧。若是来得及,今天就走吧。”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茫然地看着南平低低应了一声是,转身匆匆走了。我目送他背影消失,又愣了半晌,才点点头:“好。”

吴越将那布帛推向我:“不是我逼你,小艾……你自己看吧。”

什么,什么我自己看?这东西有不对?是吴越认为事情可能会关系到我?呵呵,当然,我已经被牵扯进来了。但,我还有什么可以被人惦记,还有什么可以让我再次体会失去的痛苦的?

我牵牵嘴角,勉强扯出个笑来给他,才低头去看那布帛。

散乱的羊皮碎纸,上面一个个墨字在焦黑的背景下十分的不明显,但仔细辨认,还是能猜出一句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大意就是西域有种蛊毒,中者什么什么样的反应,会有什么什么样的结果,如果要解这蛊毒,需要怎样怎样。当然,这怎样怎样,就是指的,哼,极阴处子。

我对这决定我命运的破玩意自然是没什么好感的,大致看过一遍就推到一边,不愿再看,不愿再想。但闭上眼睛,一片漆黑之下,我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提醒我,不对,这里有什么不对劲。

只得逼着自己再一字一句地回忆,简单的几行残缺不全的字句在脑子里过了几遍后,好似突然被一个浑身冰冷的家伙抱住,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我竟然能读得这么顺畅?没有任何句子给出了模棱两可的意思?

这说明什么?这当然说明句子的重点词句基本都被保留了。

但怎么可能这么巧合?在吴越下决心要毁掉的文件上,所有的重点词句都被保留?

不要跟我说吴越当时神志不清力不从心,吴越不是如此不谨慎的人,他若下决心毁掉一样东西,就算是团起来往火里一丢,也不至于巧合到只烧掉些无关紧要的词句吧?

我长出一口气,好吧,现在没必要纠结南平是否一直在吴越身旁了,就算他一直在,我相信那人也绝对有实力神不知鬼不觉地换走吴越烧毁的残片的。至于是不是南平自己捣鬼……我相信南平,相信他对我的关心对我的愧疚和对吴越的爱意,虽然吴越不能完全信他。

算了,不管我相不相信,现在,都不关我的事了。反正,我马上要离开这里了,不是么?

我不相信那人是针对我的,只要我离开,这一切,都不关我的事了。

一定是这样的。

但是走之前,我还有些人,是一定要见的。

第四十九章

我走了,在当天下午,我穿着南平的旧衣裳,带着银票和散碎银两共计三千八百两,还有墨让送我的衣服,南平塞给我的食谱和武功秘籍,只可惜,墨让送我的鹿皮手套,我找来找去也只找得到一只,那只手套里绣着的歪七扭八的墨字,已经糟成了一团烂线,连我自己都要仔细分辨才看得出那字究竟是什么。

吴越站在门口,说,如果需要我帮忙,只管开口。我微笑,并不答话。

吴越,我实在不想和你再有瓜葛。不是记恨,只是每次想到你,我都会连带着再想起另一个人。

他是我心底鲜红的一道疤,不会愈合,每天血淋淋的抽动,但我喜欢这痛。

南平本想送我出城,但被吴越拦住了。呵,他还是对南平有疑心么?看南平红红的眼睛,我想开口让他陪我一程,但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罢了,何必为了一时的心软,让南平经受更长时间的猜忌呢?说句不吉利的,若是我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只怕他更逃不了干系吧?

总归是要走的,又何必多处,徒增烦恼呢?于是南平扶着门,两眼红红地看着我。我笑:“哟,小师兄,不必如此。”

南平盯着我,盯到我后背发毛,才轻声说:“小艾,等过了几年,不管过的如何,一定要回来!如果有了困难,一定记得,这里一直是你的家!”

我笑,然后仰头,拼命眨眼,如果想哭的时候,记得眨眼睛,这样泪水会消失,很有用,谢谢。等确定已经恢复正常,我才笑着看回他:“谢谢!南平!”

南平点点头,欲言又止,只怔怔地看着我,视线在我胸口停留了短短一瞬,然后再看回我双眼,用力眨了眨眼睛。

我明白,我的胸口贴身揣着他偷偷给我的武功秘籍,他说,这是瑶瑶留下的,最适合极阴女子练,他是叫我勤加练习,他不希望我再出事。

他本可以清楚说出来,但他选择偷偷做这些。所以,他也是知道的吧,知道吴越已不信任他,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吴越的审度下变了味道,但他仍然选择服从他。如此隐忍委曲求全,不过是为了继续留在他的身边。于是就连他的猜忌他的冷硬也一并照单全收了么?

好累,但是我已经很羡慕。南平,你知道么,你现在能够照顾他,日日陪着他,给他做饭,为他收拾屋子,而我连如此卑微的愿望如今也已不能做到。不是不够格,不,如果是一个侍婢,她的贞洁又岂会影响到主人的声名,只是我深知我的欲望,若是离他如此的近,只怕我早已不满足于仅仅为他做这些。

我渴望与他并肩站立,我渴望与他心意相通。

呵,这该死的欲望。

当欲望不能满足,我唯有选择转身离去。

墨让,再见了,你于我,是一杯甜美的毒药。只是我生性自私,我不肯舍去我的欲望,或我的性命。

再见了,没了花妈妈,没了墨让,没了吴越没了南平没了夏至,还是祝福我吧,希望我能尽快找到一个人活下去的动力。

我再看他俩一眼,狠了狠心,转身走了。耳听着身后渐渐低下去的啜泣和叹息,我一直咬着嘴唇,没有回头。我没有买马,因为我现在甚至不能分开双腿,所以我托南平为我买了只小毛驴,侧坐其上,且行且停,像个回娘家的小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