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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牌小艾(43)

夏至与老郑对看一眼,眼光犹疑,似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将他保护起来。

夏至上前一步,剑指田即:“你知道什么?说出来,我们可以酌情考虑,为你提供相应的保护。”

田即只一味惊恐地:“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做过!让我走!或者让我死!”表情癫狂,声音竟有些歇斯底里了。

夏至皱着眉,挥剑打晕他,转头对我们道:“没办法了,我和老郑轮班看着他吧,希望他能说出些什么。”又勉强一笑,“真是个多事之秋,可是?”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我转身,眼睛盯着墨让的衣摆,道:“夏至走了。”

许久没听到他回答,我不由抬眼,这家伙难道还在目送么?

墨让看着我,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乌黑的长发被夜风吹起几丝,轻轻拂过他天青色的长衫,我欲乘风归去。我的呼吸就这样不争气地一窒,呆呆地看着他提着灯笼走过来,牵起我的手微笑:“走吧,我们回去。”

我们回去。

这几个字有种神奇的魔力,将我刚才莫名的怒气和郁闷遣散得无影无踪,也令我舍不得躲开他宽厚温暖的手掌。我落后半个身位,偷瞄着他的背影傻傻地微笑。

墨让半侧着身子在前引路,眼波回转,嘴角带笑:“我小时候,大哥在外学艺,二哥忙于操持家里生意。只有这个祸害和我年龄相仿,时间充裕,且肯陪我玩耍。那时,我们便在这院子里疯来疯去,打打闹闹,互相作弄,并且不时给追我到这儿的姚总管设下些奇怪的陷阱,呵,那时候!”

他走到海棠花树前,向右一转。

我脚下不由一顿,回无月小筑,是向左转的。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跟他在一起,就算迷路,就算走到了天涯海角,我也是开心的。

墨让回头微笑,几缕发丝拂过他脸庞,原本淡粉的唇色在夜色下染上了一层泛紫的银白:“这个花阵,是我父亲为吴越设下的。这阵法是他自创,也是他给吴越安身的一道护身符。所以,他只将阵法传授给了吴越一人,如今父亲仙去,天底下也只有吴越一人能够精通这花阵的全部奥妙。当然,那时我们是不懂这许多的,我们只是觉得好玩,只是喜欢跟父亲在一起而已。一棵棵花树,都是他亲手栽种。你能想象么?一个在外叱诧风云、说一不二的男人,在这里带着两个孩子,亲手教他们种植园艺?”

墨让的眼窝略深,所以即使他手上提着灯笼,他的眼睛也是隐在一片黑暗中,只有两点幽幽的亮光,能够让我知道他现在的感觉。

我也随着他微笑:“是,那时,你们一定很快乐。”

墨让紧了紧我的手,怀念地微笑:“是,那时,我们的确很快乐。”又转头道,“吴越既是我的哥哥,也是我最好的朋友,看到他现在的样子,我自然难过,所以,我衷心地希望他能够从以前中走出来。”

呵,从往事中走出来。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他喜欢的人不在了,他愿意活在过去,愿意陪着瑶瑶一起一遍遍地重温往日的快乐,那么你能说他是不快乐的么?有人喜欢睡觉,希望能做个美梦,他自然知道这美梦是虚幻的,那么,难道你就禁止他做梦么?

那样的日子,多无聊。

我也在做梦啊,我这个梦,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

我抬眼看他,一字一句:“他有自己的意志,他所选择的生活,我们不应该干涉,而且,不管他做什么样的选择,他都不会孤单。”他有南平,南平会一直在他的身边,不是么?

这样多好,各取所需,吴越通过南平来怀念瑶瑶,而南平也能够得到扮演吴越爱人的机会。不够完美吗?可是,生活中哪有那么多完美的事情?只要能够忍受,并且懂得享受,就已经很好很好了。知足长乐。

墨让一愣,转而抬头向天,许久才轻笑:“恩,那我就放心了。”之后迈步的幅度便大了许多,虽仍旧是闲庭漫步的姿态,却让我跟得有些气喘。我微微皱眉,抓紧了他手臂,没说什么,只调整呼吸,足下发力,努力跟上他的步伐。

墨让扬手远指:“看到那片黑色的山坡了么?那里曾经是一片花田,到了春天,满山坡都是粉红色,铺天盖地的,吹过一阵风来,就会扬起一片粉色的雨,当时,瑶瑶和那个祸害经常在春天去那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然后……”墨让皱了皱眉,“然后,在瑶瑶去的那一年,花田里的花,一夜之间全部枯死了,再然后,那里便寸草不生,再也没有长过任何植物。”

我也皱了皱眉,吴越,你把花都毒死了,只是为了不再想起她么?那么,你为什么还要再从南平的功夫中找瑶瑶的影子呢?

你也曾想过忘记她吧?你也曾想像忘记小叶那样,抹掉一切她存在的痕迹,毁灭一切能够回忆起她的东西,对不对?但是只有一个人的生命如此漫长,重复的想念和不断地压抑这种想念的努力会把人逼入疯狂的境地。这种感觉我知道,这种渴望我理解,我不过才经历了几天的功夫,就已经不愿再这样下去。我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叫着渴渴渴,我疯狂地寻找能够回忆起他的东西,从来不碰针线的我甚至在那双鹿皮手套里绣了个蹩脚的墨让。

但,我还可以见到他,不管希望多么渺茫,我都可以怀抱一点点卑微的希望。可是师父你,已经永远失去这个机会了。这样的局面,想想都觉得可怕。

那么还能怎么样呢?清醒地痛苦,还是寻求一点点虚幻的幸福?

人都是软弱的,如果甜蜜大于痛苦,又有谁会跟自己作对呢?

我半低着头,什么都没有说。墨让也只是看着我,不说话。我们就这样相对而立了大约盏茶的功夫,墨让才低低的叹气:“来过这里么?”

我抬头,飞速地环视一周:“来过。”清晨练功时,南平经常把我逼到这里来,我也很愿意跑到这来静坐。这里的树都很老了,大多都到了可以合抱的粗细,夏季几次雨水过后,这里会长出大簇大簇棕色的瘦弱的野生菌,在四季从未间断的厚厚的落叶下颤巍巍地冒出头来,或是匍匐在皲裂的老树皮上,一派宁静,与世无争,仿佛被时间遗忘。

这里是属于秋日的午后的,现在是夜里,这里的风景大打折扣,他带我到这里来干什么?我疑惑地望着他,墨让突然神秘地一笑,吹熄了灯笼。

这处熟悉的地方竟然立马就变了样子,高大的树木隐去了身形,在天边华丽的暗紫色映衬下,一点点跳脱的绿渐渐自树下明亮起来。

我啊的一声,继而被深深地吸引,好似置身海底龙宫一般奇妙。大脑空白了好久,才注意到那些莹莹的绿光,竟然是一个个菌菇的模样。

墨让摸索着拉住我的手,声音里带着笑意:“好看么?”

好看,当然好看,好像一个美丽的无比真实的梦境,空气里微湿的青草香气,不时吹过的仲夏夜的微凉晚风,将墨让的几缕发丝吹散,轻轻拂过过我的脸颊,荧绿的菌菇在夜风下轻轻摇曳,好似在偷偷说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