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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良缘(11)

忽然有人跑过来,大声禀报道,“大人,方重一定要见您!”

宋清流低头看我,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牢房里的光亮一点点消失,我只觉得透心透骨的寒冷。

不知过了多久,又有人来,门上的铁链哗哗作响。我抬起头,方重正俯身走进来,面容严峻地看着我。狱卒在外面说,“方二爷,请抓紧时间,一会儿我来喊您。”牢房复被锁上,我们俩暂时被一起关在这个逼仄的空间里。

我努力地朝他笑,他的眉却越发锁紧,只问了一句,“冷不冷?”

我连连摇头,又缓缓地点了点头。他在我身边坐下来,伸出手臂揽住我的肩膀,“林晚,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靠在他的肩上,笑着说,“苏淡衣告了我。”

他的手臂收紧,吐出的气都重了些。我拍了拍他的胸膛,宽慰道,“不要紧,是祸躲不过。不过,我真没想到惠娘会是朝廷钦犯,我一心只想救她一命。”

他的嘴唇隐约碰在我的额头上,双手用力地圈紧我,“我定会救你。不惜一切。”

我仰头看他。他英俊的轮廓,像梦里的一重烟罗。

“不要多想,吃好睡好,我也会在狱中打点好一切……你能不能做到?”

我忍不住发笑,“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做这些很难吗?”

他无奈道,“你对别人很好,唯独对自己不好。要不然,也不会把好好的身体,折腾成今天这般模样。”后一句话他说得很轻,似乎不欲让我听见,仅仅是自己的一句抱怨。

我特别真诚地说,“方小八,谢谢你。”如果不是这份温暖,或许我已变成孤魂野鬼。

外头,狱卒走过来说,“方二爷,时间差不多了,您走吧?”

“好。”方重站起来,拍了拍衣袍沾染的草梗,又低头看我一眼,这才出去了。

坐牢的滋味并不好受。牢饭难吃不说,时常分不清白天黑夜,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关在我左右牢房的囚友们,偶尔会有闲情来唠唠嗑。我很想融入进去,但他们都有些排斥我。大概因为我的牢饭虽然难吃,但有荤有素,待遇比他们好得太多。

红袖提着食篮来看我。她说本来李慕辰也要来,硬被方重拦下。

我津津有味地吃着家里厨房做的饭菜,听她说话。方重为了我的事情,多番奔波,宋清流终于把这件案子上报到京城去了。没想到京城那里很快有了回音。贤王很重视这次的案子,特别把寿阳郡主的郡马,派到姑苏来调查此案。

“苏淡衣呢?”我冷不丁问了一句,打断了滔滔不绝的红袖。红袖凑到我眼皮底下,凄凄地说,“那天二爷来这里看你,回去就把苏淡衣关起来了。半夜里,常能听到那个女人的鬼叫声,好像被毒打。不过我好几天没见她了。”

我喝了一碗汤,身子暖了些,“那个女人是要被好好地收拾一顿。不过别闹出人命就是了。”

红袖点头,又给我盛了一碗汤,“对了,夫人,我那天听二爷跟宋知府说话,好像这个郡马也是武威人。”

我顿住,有了点兴趣,“武威人?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来着……?”红袖仰着头想,“哎呀,我忽然记不起来了……我记得二爷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整个脸色都变了。”

这么说是方重认识的人?我更加疑惑了。他认识的人,我应该都认识。而这世上能让方重变脸色的人,委实不多。

这时,狱卒带着两个官兵走过来,打开牢门,“林晚!知府大人要见你。”

我连忙站起来,让红袖先回去。

官兵进来给我戴上手铐,我低声问,“这位大哥,大人为什么突然要见我?”

“京中的郡马来了,可能是他要见你。别问了,快走吧。”

☆、桃花十一

官兵没带我去公堂,反而把我领到府衙的别院,也就是宋清流住的地方。

宋清流这两年在姑苏城中的各路商人那里捞了不少的好处,所以他的别院修得很是精致。亭台错落有致,水碧树青。既没有大富大贵人家的那种庸俗,又有江南人家的婉约雅致。

行过拱桥,我见宋清流与一人在水榭中对酌。

湖光潋滟。那个人背对着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身上用重锦做的衣袍,富贵逼人。日正当午,可好像所有的光芒都蛰伏于他的脚下,他举杯饮酒的动作,优雅流畅,显露出极好的修养。

我暗叹,不愧是贤王的东床快婿,九州商会的大行首。这样的人,便该是站在千万人之上的。

我下意识地整了整身上的囚服,低头走进水榭,恭敬道,“林晚见过知府大人,郡马。”

宋清流道,“请坐。”

官兵立刻搬来一张凳子,置于我身后。我行礼道谢,慢慢坐下。

宋清流的声音里,换了明显的谦卑,“郡马您看,这就是林晚。此前下官收到密报,说她家中藏着胡冠霖的妻儿,便派人前去捉拿。曲氏和她儿子早就溜了,只把林晚捉了回来。您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她。”

我低着头,等待郡马的问话。可等了一会儿,都不见他开口,便好奇地抬头看了看。一阵风吹拂过,似把时光悄悄带走。我愣怔了数瞬,才猛地站了起来,倒退两步,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人。

仿佛在梦里,他还是那个长身玉立的少年,轻轻拂落肩头的桃花。

他眼中温柔明净的光芒,被我小心愉悦地收藏着。

这不是轮回,亦不是幻想,甚至不需要开口去证实。因为这一刻出现在眼前的这个男人,有我想要的所有关于爱情的感觉。

天地寂寥,花开花落,几转经年。我与梦中无数次重演着与他的相逢,虽明知已经天人永隔,却固执地不愿掐灭心中最后那一团小小的火焰。可这火焰突然就燃成了熊熊大火,简直要把我烧成灰。

“林晚?”宋清流不解地看着我,可我已经不会听,不会想,只是本能地趋前几步,紧紧地抓着那人的衣袖。他的眼睛没变,他的鼻梁,他的嘴唇全都没有变。隔着千山万水,红尘万丈,终于再见。

“林晚!你放肆!还不快放开郡马!”宋清流拍了一下桌子,我摇头,更紧地攥着男子的衣袖,痴痴地念,“临风,临风。”

八年,以为生死已经是这一生的结局,可他又突兀地降临于我的生命,猝不及防, 百感交集。

他冰凉的掌心,覆于我的手背上,我激动狂喜,而后,却被他轻轻地推开。

星云流散,那个苍凉的手势,似划出了一道不能渡的银河。

我怔住,不解地看着他。他淡淡道,“姑娘,自重。”

“你叫我什么?!”我又要上前,一旁的宋清流喝道,“够了林晚!你再胡闹,本府可就不客气了!你知道这是谁吗?这是寿阳郡主的郡马,当今贤王的女婿!你这样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一语惊醒梦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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