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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罗衣(4)

腾空彻底撒手,因为她急着试验烧伤药和骨伤扭伤。针药这一行,她学习和实践到八十岁都不会有穷尽之说!

***

艾药卷散着不是特别冲鼻的药味,闪着红光的灼热一段在关元、气海、足三里等重要穴位分别点炙着,由远及近、拉升、再靠近,近得若非隔着层药膏,那里的肌肤就会烧伤。

金针艾炙,腾空先从自己身上试起,耳际足下太阳穴更是经常抹着自己制的药膏。做药膏药丸需要学些技艺,但也不是特别难,顶多她的“手艺”不及院里的老医士。可是她的长处在于里头的成分配方。

有鉴于她对自己用的配方、法子没有丝毫隐瞒,其他太医也不得不将自己的独门配方交出来——好在她的兴趣只在针药而不是最重要的诊病,也不考虑弄什么奇怪的仙丹给天子,所以尚无人忌惮她的天分。只是乐意按照她的药灸方式保养身体的人……一个没有!一来、她实在年幼又是女子,二来、认为这有养生奇效的医者不多,更别说是别的人了。

倒是史用苦于腾空的鼓动兼利诱,什么新的、有些诡异甚至可怖的法子都硬着头皮上了。还别说,虽然有时被小小地扎到或灼伤,半年多下来自己无病无痛,淋雨受冷都没有倒。另外,他即便有时被轻微烫伤,抹上腾空自制的药油,一两个时辰后不仅不再痛、连红痕黑印都消失了。只是,绝对不能回想那药油的成分!那些蛇啊、蜈蚣啊什么的,让人头皮都发麻!

***

腾空十三岁生辰是在观中度过的。太医院今日部分人轮到旬休,李太医和石太医正巧都回去了,腾空就在自己卧房旁的那一大间药房中捣腾。

她又长高了些,就请管事安排量体裁衣、重新做了一批衣裳法服——自然是用自己身边的那另一半钱物。家中也在前一天送来了生辰礼,全套书房用物,明显是将旁人送给父亲的东西转送来的,过于硬朗华丽了些。

好在玉真观堪比宫廷,要不她这般大量记笔记的耗费,光是纸张就可以花掉一户平民小半年的家用。

“请师傅尝尝弟子做的药酒。”

午后,腾空为长公主奉上的是试验了十几个配方、差点将史用喝倒后才成功的药酒。

“哦!我听好几位太医说过你很有天分,又特别勤奋。”

而且最喜欢研究安寿之道,但对炼制丹药却无甚兴致。长公主略有遗憾地嗅了嗅这酒液意外的甜香。“是葡萄酒?”

“是,此非西域葡萄酒,乃选山东绛葡萄蒸制的清酒,用六种补气草木药浸制三月而得。”

“哦,不是听说药酒以陈为佳?”

腾空摇头,“若少于二月,药效不足;若多于四月,反而成毒。”

长公主点头、轻叹,细品了一盏。甜香的酒将药材的微苦完美地压下。“服草木以救亏损,后服金丹以定无穷,长生之理矣!”

腾空又为她倒了一盏,然后交给侍奉的弟子,意思就是两盏为限、不能再喝。

“金丹中的药材,以弟子的悟性,很难控制其毒性。加之女子不宜多补阳热,所以,弟子以研习调理气血的中阶药理为业。”

长公主微笑,“你我凡躯,怎可能成仙。金丹之术如何,看秦始皇便知。腾空小小年纪、对针药能有这般造诣,已是世所罕见。”

“师傅可想试试药炙?”

“那是自然!”长公主打个手势,让一名弟子上前,“你随腾空去学学如何做。”

“是——”宫婢出身的弟子过来向腾空微礼。

腾空也在席上微躬身点头,“等下你就随我去吧。”

看来,还是师傅最相信自己。

嗯,也许父亲也会信的。

第4章 药使

太医院最要紧的差事是看诊,其次为拣药。

腾空从一开始就放弃看诊,专攻药与针艾。说到太医院里用的药,各地进贡的、京畿采征的、赴远地买的,都有。腾空之前都是从库里调用,这回亲眼见到从产地直接买来的地道药,书里的、梦中的,现在全化为了现实。

有些是早就知道的、没有可稀罕,有几样……她拈起一个土青色的疙瘩茎块端详了会儿,又仔细闻了闻另一种有些透光的拇指大小药材,莫名的,她很想弄些蝎子来一起炖着试试看……

“县主,这些都是……哦,是南诏国所贡。”史用在旁道。

都是好东西!就是太少了。腾空眼馋心馋地看着那些个盒子。好东西啊……

“县主对这批药都识得?”李太医是太医院负责接收这几车药材的,见她直接将小小的红色果粒放在嘴里嚼,不由一笑——这才是药者的做派,除了剧毒物,都通过直接咀嚼来迅速辨明真伪优劣。

“都是好东西……这些雪莲浸酒极佳,不过须是蒸烈酒。”腾空说的是白色的大朵莲花,却捻起半个拇指大小的艳红色果实,这是——“唉,若能浸出油多好……”

这边的李太医目光闪烁:竟然连这些都知道?!这位县主对药的见识简直有神助,难怪要出家呢,若是随便被嫁出去,就可惜了……嗯,也幸亏她是位县主,要不然、这不是在抢他的位子吗!

而腾空那边,则是心思动了好几回,都是去产地看看的念头。这是贡品中的一小部分,因此单个的量过于稀少,即使以长公主的名义伸手要,仍然没有多少,顶多两瓮药酒的分量,根本无法做什么事,更不可能试验。要不,从太医院里要宫使的铜牌,再问师傅处取得大量的钱,游历采买去?这个想法一出,她的心里像有无数小爪子在抓,那个难耐!读千卷书,行万里路,制出帮助十万人的药……人生无憾矣!

这两人各想各的,居然都呆愣了好一会儿,却把送药材的宫人可吓住,还以为出了什么差错。眉来眼去半天,最后由年纪最长的一名宦官出面相询。

“李大人,这些……这都要大人画押的——”

“哦哦,好,好,我画押,画押。”

这时,腾空也清醒过来,开始抓来个年轻的宦官问这些药材的来头:这一批都是几个边陲节度使府邸所贡,因为不是年节大礼,故而以特产为主,数量也不是特别多。

“据奴婢历年所见,年节所献的药材约与此大体相当。”

看来宫里的用量少,或者并不重视。不过这也是对的,宫中没多少有资格用此等良药的伤者,一车止血治伤的良药也许还不若一名异域歌舞美姬来得贵重。

许是心心念念自己在梦中是军医,腾空对军中会用到的东西异常关切。这几乎是一种执念,不过她也清楚,她的出身地位不可能去当军医,也受不了此地贫乏的军营……

“李太医,宫使可有赴边塞采买药材者?”

“有,记得去年春夏间,有遣过宫使,但边陲地远多危急,还有一名宫使途中染病身亡,是故今年只收各地进贡,不再派遣宫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