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有售卖此些药材吗？”
“呃……许是不全。”
李太医不多说，腾空也没细问。她关心的是，何时可以一圆饱览大好河山、买遍八方好药的梦啊？！
***
“韩郎中。”
“玉盈真师。”
腾空行的礼既带着女冠的出世风格，又绝不失世间俗礼；对方回的礼数也极其周全，甚至带着几分殷勤。腾空本身有宗室县主身份，父亲虽五品但出身高；对方父亲虽为相，可谁也不能说能在那个位子上呆多久。所以，比较起来，还是腾空的地位更高——即使在玉真观中也一样，因为眼下腾空是长公主唯一的正式弟子且很受疼宠，而韩郎中……长公主早就过了喜欢他的时期，现在两人只不过是普通的友人罢了。
那位曾经年轻俊秀的文官去了茶居。
冬了，长公主白日里很喜欢在又通风又暖和的茶居作息。好吧，那里既然有了客人，她就不去凑热闹——腾空折回自己房里，准确地说，是去温暖馨香的药房看书打坐凝气到子时。
这一年多的时间，她长高了些，也健壮不少，可以抱起全套沉重石捣药走一段路不气喘。观里的女冠们本以为她经常辟谷会瘦弱，可没曾想不吃东西居然也能长肉——她都是亲身试针式灸试药，而那些药材都是凝聚许多心血的、精心挑选搭配的，所以，她怎么可能瘦弱呢？！
子时两刻
腾空睁眼。
掌心温热，眼目清明，呼吸心跳稳而慢。
之前完全没有料到的是，自己的这间药房风水极好，午时阳气、子时阴气都充足。经过一年多的专心修习，明显感觉身体在变强健，有时试针时碰到气虚的人、还能在施针暗中帮对方调气而完全不损伤自身。
每日这样打坐，即使只躺下睡不到两个时辰，也不会有丝毫困倦。
夜间，寒风呼啸，隐约有枯枝断裂之声。
屋里的地火是她早早就熄了的，身上也只围一件丝棉大氅。
不冷，不倦，兴致正好。
腾空大氅里仅一件夹袍和锦靴，就在滴水成冰的深夜走出门。
观里很安静，却不是寂黑一片。被小心围住挡着风的火把，在黑夜中散着晕黄暖意；寂静中隐隐有人声，但若细听却又没了。
整个玉真观并不特别大，但从观外引入了溪河，曲折蜿蜒成景，即使是枝叶枯黄的冬夜，看上去依旧雅致精美异常。
……这回的声音肯定是真的了。
腾空转身，正对上不远处一袭火红色毛皮外袍的玉真长公主。
“师傅。”
“腾空你也睡不着？”
“弟子刚调息完，没有睡意，便出来走走。”
“冷吗？”
“不冷。”
“那好，陪我走走吧。”
公主明显有心事。这几日观中人在传，公主彻底厌了韩郎，又不喜欢那些个奉承讨好、一心想攀附贵人的俊俏蠢人，正在考虑是否接受外表不那么美，但人品不错又无妻室的李郎……腾空认真端详了下看起来还不满三十岁的公主：还年轻着呢，自然不想立即就到交通不便、不够华美的神仙洞府去养生修道。
第5章 志向
“师傅这些时日可有诊脉？”
“有。对了，自开始喝腾空的药酒之后，我还让他们每日灸那些穴位一两刻光景，果然无病无痛，到了这时节也不甚畏寒。”气色精神似也好些。“果然是养生之道。”
腾空轻轻笑，“弟子在研究养颜护肤之物，好了再和新制雪莲药酒一起送来。”
“哎！每过几月，就能收到你做的好东西！”公主心情稍微好了些，约摸是听见养颜之说而起了兴致。
“这世间的佳品太多，怎么也看不够、学不够……弟子素闻边陲之地出良药，可惜每年进贡数量太少又不全——腾空想，若有机会，到各地看看，采买最好的地道药材，制些新的药散药膏，若有好酒也带几车回来。”
腾空不好酒是出了名的，但品酒时的刁钻小嘴也是出了名的，因此公主终于笑开。
“腾空果然嫌弃极了上回的赐酒。”
“师傅，贵的东西只是稀少，却不见得合口。”
“也是。但，你一人就不要想着行万里路了，究竟是不安全。”
“是，所以弟子打算弄面宫使的铜牌，待来年京中有采买使走远途时搭个车。”
公主微笑，“你呀——也怪了，这个年纪的姑娘，或玩乐，或与美少年交游，你倒是一心修行制药的。”
“腾空是想将来也要如师傅这般年轻美貌，自然要加把劲。”
“哎，也好，我的腾空不用被夫家牵制，不必后宅争宠……真心逍遥才是我玉真观的真师的风采。”
公主生母早亡，少时生死摇摆，曾经爱慕过的人卷入宫变而死，后来喜欢上的人则娶了千年世家女却不愿放弃她这个嫡长公主所代表的权势……半辈子多的岁月已经过去，容颜未老，心却已开始冷寂，也所以这几年开始研读经文、探究长生，少有冶游享乐，更少过问政务人事，倒给了腾空父亲天赐的奉承机会。
两人闲逛了半个时辰才回。
腾空站在原地，看着从阴暗处走出的两名快冻僵的侍女悄悄跟上公主离去才转身回房。没有睡意，且最无聊的是明天不用去太医院，她想了想，点了灯去库房。
前几日又多了一大箱的昂贵东西，原因是她在师傅开口说好以后，献了同样的药酒给后宫那些有点年纪却又不甘的后妃们。本来后妃不会真的喝这区区初学药理的县主做的，可自从某位嫔妃无聊之下问了问这酒的药效，然后所以收到酒的女人们都开始喝了——于是腾空就多了一堆活计，以及这大箱子的首饰啊绣锦啊什么的。可惜打赏的人完全错估了腾空的喜好，那些还不若换成钱去买她想要的材料和药……对了，她可以卖了，再不济，狠一把，把金首饰融成锭，将绣品锦缎裁成帕子袋子腰带之类！
想到就做！腾空点起两盏油灯，将赏物快速分门别类，最后有好些杂色半幅布料、想来是那些手头没有金钱只有用不完的丝缎的嫔妃送的——埋在宫中，没钱没势没子女地过早老去……也都是些可怜人吧。可惜了这些布料还真没法转手卖了！腾空苦笑了下，算了，请照顾她的女冠剪裁成小块的帕子头巾等小物分送观中其他人吧……嗯，这大半匹柔软素娟倒可以直接送她做中衣内裳去。
***
腾空一直在试验伤药。这是梦境记忆带来的坚持，远比改良滋润红唇的香膏来得重要——虽然腾空需要膏脂来讨好师傅、玉真观众女冠和宫城中的后妃，哦，还有父亲家中越来越多的人口。
她托管事将些没有皇家标记的普通首饰转卖掉，得来的钱买回很多药材，这样也省得耗费太医院库房台、太多。直到第十五种配方制法做出成药来，在一名不小心被刀伤到的仆妇身上试验，明显比前几回做的药效更好，可，还是没有达到腾空想要的效果。而李太医那边明摆着对这种只有战场上才用得到的药没有丝毫兴趣，顶多默许她动用院里的人手帮忙炮制，否则，光是把好些比石头软不了多少的药材弄成粉末就够她受的了。此外，有几味药材是宫使和京畿的医馆药铺完全不碰的东西，她有钱也买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