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腾空给人和马都预备了过量的药草汤剂，解渴祛热还预防畜疫，一直冲到敦煌也无人马病倒。于是，裴旻代表众人讨来这包括七种药材的“简易”方子。
“应该有十三种材料的，而且不是这样简简单单熬汤了事。”腾空坚持给他完整的方子。“这是预防的，这是治疗的。我没有在牲畜身上试过，但马匹应该也能适用吧……”
提到所长，腾空是绝不含糊的。
裴旻苦着脸，不得不在方子上加注笔记。
“真师，这第一个方子已经够了。骑兵们能在出发前喝一碗已很困难了。”
腾空静默了片刻，道，“我想想能否做成救急的药丸。”
“最好是能补点力气的，”裴旻顺杆而上，“但不要人参等贵重物。”
“……你把本地特产又便宜的药材跟我说一下。”
“这……真师，除了雪莲花儿，我真不知道……”
“……那就去找几个知道的人过来！”腾空罕见地有些焦躁。这一路自己就没看见过当地特产药材！难不成还得她自己去爬天山？
“好好好——”裴旻被教训指示地没有半点脾气。他要的东西到手不算，还会有更好的，岂非美事一桩？！
不少文士告假脱队去了敦煌。
不论佛或画，腾空皆无兴趣。她还是与军士们同行。
第三日，奉命调去安西的一支骑兵也到了。
这次才是真正的行军。
“真师，是否安排人护送你慢些走？”裴旻知道骑兵的速度与这些文士贵族们不可同日而语。
“央妪？”腾空看向仆妇。
“自然跟着真师。即使上战场也无所谓。”真的无所谓，因为小主人的本事很好，哪怕真的置身于战场，也不愁没有大把的人保护。顶多跑快些、颠簸些。
“于嬷？”
“我儿即战死沙场。无妨。”基本上，没怎么听说一般的行军也能死人的，何况有真师和大把好药在。
“那就这样，我们尽量跟着。若是车马不行，那时就要麻烦了。”腾空眼皮和嘴角的角度都没有变化。
“好吧。”裴旻自己也觉得，光是看腾空这几辆车配的备马就知道，如此平坦路面，日行三百里并非问题。“那样，真师会辛苦些。”
其他一些个文士们心里开始叫苦，早知道就去敦煌了，省得跟军人们一起疯狂赶路。可事已至此……算了！就当体验一回从军吧！
***
日行三百里
这与之前的悠然行进完全不能比！
连腾空都觉得翻腾得够受。她无法自己骑马，不然肯定坠马掉队。幸而马车极好，士卒们其实对这位任何时候都显得仙风道骨的少年女冠非常敬仰，加之她救治伤病士兵的事被迅速地广为传播——挖肉这种事，军医经常做，大家不仅没有惧意，反倒对能迅速祛恶肉、生肌肤的良药垂涎不已——军队其实已经是竭尽所能地在照顾她了。
“这药膏每日一换，若是出汗多，换两回。”腾空交待完，离开安置不慎被营火烧伤的士卒的马车。
“真师，那火疮膏的气味与我上次拿到的不同。”裴旻不是久病成医，而是久与药者接触才比一般人懂得太多。
“换了几样，特别是两种油，是真的好材料。”
裴旻看看她。
她也就两眼，懂了，方子。
“还有恢复元气的汤剂，治旧伤疼痛的法子。我整理好了一起给你。”顿了下，改口，“现在车上无法写字，到玉门关时给。”
“……可要慢些？即使百五十里也能按时达到。”
“不，我一直想知道这里的军卒们如何行军作战。”
这里的……不是梦里的……腾空有一瞬间的失神，但很快就正常了。
百草油等的研制，笔记的整理，全部停止。
连腾空都觉得快承受不了时，玉门关居然到了！
诗人、文士，以及药者，都是关隘中的军士们欢迎的。
无视面色如土的文人和女冠，驻军主副和重要将领们全到了 ，还趁机搞了宴饮——平日随便夜饮是犯军纪的事。
所有人都非常高兴：有新鲜的、有趣的面孔，京里的、远方的人和事……不论好坏，都是为今后漫长枯燥贫乏的日子增加很多谈资。
关隘里，可供腾空选择的住处虽不多，但都是为有身份地位的人所备，因此，睡榻都是软的，水也是整桶的热水，食物里还有果蔬和乳茶。
腾空没有参加全部是男人的宴请，而主将一听说她正在修行，一日仅一饭一茶，立刻由小心翼翼的揣测改为一本正经的恭谨。
第二天清晨
关隘内外完全不受昨夜晚睡的影响，照常起止。
腾空将自己洗刷得干干净净，换上“朴素”的淡黄色云纹绫袍，两名仆妇各捧一个匣子，直奔军医馆。
裴旻必然是私下招呼过的，不仅是医官都在，连上阶五品主将的近旁幕僚也到了两位。
腾空送的东西，一匣是药方、医方和笔记，一匣是药品。现如今，她的创药被太医院和一路经过的军营异口同声地赞美着，玉门关这边虽然也是刚得到的消息。只，这样年少、秀美又出身高贵的女冠……确实让人难以置信。
叽喳热闹但迅速的午饭后，为了“验证”药效，腾空只是将袖口束起，“随手”就挖了两名伤兵不愈反复的恶肉，那切肉和撒药时的冷淡……十分慑人！
第37章 绝句
腾空的品级地位，放眼京畿以西，基本上没有可以与她相匹的。当然，她没有权力，可任谁也不敢去得罪——也找不到必须得罪她的理由。
在等后面姗姗来迟的文人时，腾空终于在绝望中迎来一线希冀：今日有大集市！
平日没什么人的平地上，突然之间人来人往，大小商贾、牛马骆驼、各色面容，还有贵的便宜的琳琅货品……好歹有那么几个小摊儿大帐篷是卖药草的！
关上派来向导兼保护的一名校尉，以及裴旻紧紧守在腾空左右，后面两名兵卒牵马跟着央妪和于嬷。
腾空先是将所有卖药草的地方全部看一遍，然后果断去了其中一个摊子前，温和地、隐隐带着一丝笑容地，用一匹织锦和两锭金子，将整个摊子上的东西全部卷走！
两匹马的背上不够放，就由人来抱！
当然，腾空手中只有那个鹤发深眸的中年摊主硬是送给她的女用小匕首。
有非常罕见的凹凸花纹的皮鞘，略弯的柄上镶了三种颜色的小颗宝石。真正美的，竟是刀刃。
轻薄却锋利的刀，刃身是规则的菱纹，微微反射着幽蓝的光……
“好刀！”裴旻赞了声。“真师今日的买卖不亏。这刀虽非削铁如泥，切肉断骨足矣！”
切肉……另一名校尉本身就是配合军医、管着吃食药品和伤员事务的。他一听裴旻的话，浑身一僵，好一会才从这位高贵的女冠切肤挖肉的回忆里恢复过来，不想，腾空扔开那柄“好刀”，手里突然多了一支细长金针，正挑看一堆藤草——一名副将被她满面满脑扎了三十余根针的恐怖场景又唤起他另一份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