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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看一世/神生(凤凰无双系列)(60)

“是啊,是啊。”

段怫皱眉,如果这样,无情还能安心纵马江湖,悠然自得么?

回到房里,无情已经先睡下了,少林紫魂丹果是妖下奇珍,一粒服下,一炷香的工夫,无情体内奔涌乱蹿的抵死缠绵之毒便已被压制平复下去,无情的体力也有所回升,一日中倒有大半日是可以自己行走的。

“外头情况如何?”青衣毒尊守在无情床边,并不顾男女之防。

段怫在桌边的凳子上坐下,倒了一杯菊花茶,一口饮尽,斟酌了一下,才道:

“皇榜像是真的,从满城百姓和官吏兵勇都着素服看,这皇榜才张了不出三日。”

“会是沈兄所为么?”青衣毒尊问,心里却是不信的。以沈幽爵的为人,为了无情的安危,绝不会让那人死在他的手上,断绝了无情唯一的生路。

那么—这之中出了什么差池?

“我不知道,所以,我准备动用十方阎罗殿的力量。”段怫沉声说。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无情的事情要紧。

“需要我做什么?”青衣毒尊不想坐等消息。

“照顾好无情,不要让无情的身体进一步恶化,这样我才能放心地去打探消息。”

青衣毒尊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好,我这就去探听消息,小月就交给你保护了。”段怫说完,忽然笑了笑,无情从来都把别人保护得很好,可是轮到她自己,她总是不懂得珍惜自己。

青衣毒尊也露出一线微笑,在明镜湖的那场爆发,可是所有人都骇着了,怕连无情自己都会意外吧?她是那样一个淡定从容的女子,却使出那样激烈的手段来。

望着床上沉稳的睡脸,两人心情不由得沉重下来。

段怫来到客栈二进的院子里,撮唇呼哨,尖锐的哨音直上九霄。

没过多久,一抹黑影,迅猛地由上而下,扑了过来,然后蓦地收势,落在了段怫的肩膀上。

“阿大,又要辛苦你了。”段怫摸了摸肩上大隼油亮滑顺的羽毛,于袖笼中取出小小一只竹筒,小指粗细长短,表面镌刻有奇特铭文,以炭笔在素纸上写下:动用全力,探察皇上死因。然后卷成细细小小的纸条,塞进竹筒中,系在阿大翼下。

这竹筒上的铭文,是十方阎罗殿主事南方增长天毗琉达卡的意思,在十方阎罗殿里,只有主事者才拥有这样的竹筒,每人的铭文都各不相同,代表一方天王。

以此竹筒传书本书,就意味着事情的严重。

现在虽然应该让十方阎罗殿低调行事,以免落进圈套,可是,事涉无情,他管不了那许多。当初他提议建立十方阎罗殿,就是想搜罗天下消息为己用,而再也不想看见自己所爱,所关心,所敬重的人,因为消息闭塞,被人伤害,而他却救之不及。主事,有些事,终不免心有余而力不足呵。

“去吧,阿大。”段怫肩微微一动,大隼顺势冲天而上,飞上九霄。

但愿,一切没有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傍晚时,无情醒来,胃口颇好,进了一碗玉米薄粥和一点珍珠蛤蜊饭。那珍珠蛤蜊饭很是新奇,以蛤蜊氽水,取蛤蜊肉洗净剁碎,将蛤蜊肉末儿加猪肉茸、鸡蛋液、芡粉和一些细盐,搅拌得上了劲,再填回蛤蜊壳中,里上糯米,上锅蒸熟,味道鲜香嫩糯,使人食指大动。

吃罢晚饭,无情精神不错,轻轻对段怫和青衣毒尊说:“我想出去走走。”

“如今城中戒备森严,官府生怕帝丧期间,城中出什么乱子,所以宵禁提前,入夜之后,外头几乎看不见什么人。你到哪里去呢?”

“我想去销金窟看看。”无情笑眯眯的,大有你不陪我去,我自己也会去的意味。

段怫和青衣毒尊换视线,自知道身中虞美人之外,还中了抵死缠绵,若无解药,或恐后半生只能卧床不起时,无情的态度有了奇异的变化。变得有些任性。

那种任性,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任性,一旦祭出来,他们谁也拦不住。一如回月冷山庄祭祀月老庄主和她的母亲,一如现在。

最后两人只是笑着答应。

无论如何,他们不能让无情独自前去。

入夜的杭州城,没有了繁华热闹,歌舞升平,一片冷清,让人有些不习惯。路上行人寥寥,难得有人经过,也是行色匆匆,反倒衬得悠悠行来的老驴车格外怪异。好在并没有人注意他们。

老驴车慢慢地经过灵隐寺,经过西子湖畔楼外楼,来到了临安道上的销金窟门外。

无情对于销金窟这座外观精致典雅,外有朱漆大门,青墙碧瓦,内有池塘水榭,小桥幽径,假山怪石,屋宇错落,明秀如画,清雅若诗的园林被大火烧毁一事,始终有些耿耿于怀。虽然老板优释傩当初将销金窟交给她时曾说过,倘若真经营不下去,结束它便罢这样的话,可是,真的眼睁睁看着它在夜色中化为一片火海的无力感,和让那些以销金窟为生为家的女子失去依傍的歉疚感,却一直都压在无情的心间。

她,连累了多少人呵。

可是眼前,那被祝融无情焚毁的销金窟,却完全不似记忆中的那片废墟。

就在销金窟的原址上,矗立起了一座高楼。那是一座重檐多角、十字脊歇山顶的华美建筑。楼高三层,楼体四面皆出抱厦,周围有游廊,深架斗拱,精巧秀丽,檐角飞翘,翼如鸟飞,生气盎然,俏丽异常。临街一面的底层檐下挂着一面匾额,上书:琼楼玉宇。

一切答案,会在里头罢?

无情心中十分淡定,苦禅大师说得对,假做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她是关心则乱了。

因为帝王服丧,禁音乐祭祀百日,往日车水马龙的临安道今夜显得十分冷清萧条,茶楼酒肆,秦楼楚馆无不关门闭户,人声杳无,竟仿佛是一条死街。

无情望着琼楼玉宇,看着那楼上雕花茜纱窗后隐约摇曳的烛光,知道所有的答案,都将会在今夜揭晓。

早晚,都要面对吧?即使,多少已经知道,这绝不是她想面对的。

无情隐然太息,一撩衣摆,猫腰下车。

脚下的青石路不过丈许,于无情,却是天涯似漫长。

无论里间的人,是谁,她的心,都会被狠狠刺痛,一如当年春知对她的背叛带给她的痛。只是当年,身为无情,她不能哭,不能倒。有太多人的人生,肩负在她的身上。

现在呢?现在的她,会如何?

无情竟不得而知。

无情一步一步,走到楼前,伸手轻推那两扇以上好楠木徽雕着吉祥飞天图纹的大门,大门竟未落锁,经手一触,无声地向内滑开。

“小月—”段怫怕里头有埋伏,想伸手拉住无情,无情却轻轻摇头。既然在开封时,此间主人说会在一处等她,绝不躲避,端看她找不找得到,那么,里头的人,肯定早已经在等她了。

门内,当无情踏足进去的刹那,无数盏幽蓝琉璃灯,依次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