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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看一世/神生(凤凰无双系列)(48)

电光火石间,心念百转,无情清冽一笑。

若终生不能有嗣,那便罢了。

人生在世,不过百八十载,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她无愧于心便罢,无谓有没有子嗣。

“阿弥陀佛,施主能看得开,那是再好不过。”

“多谢大师指点。”无情双手合十,抵在额心,向苦禅大师致谢。

苦禅大师看着这个与佛祖有缘至此,却又无缘至此的女子,无声叹息。

开了天眼,要来何用?

不能解人间疾苦,不能度痴男怨女。

见苦禅大师再不言语,无情微微向大师行叩拜之礼,便起身退出了草庐。

等在草庐外的沈幽爵与段怫内力深厚,自然将屋内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连一向嬉笑红尘的段怫眼里,都流出了藏也藏不住的怅惘。

无情这样如月如玉的女子,命运待她,何其残酷?

三人转身将行,草庐里又传来苦禅大师苍老的声音。

“假做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施主自何处而来,往何处而去罢。”

“多谢大师指点迷津,弟子明白了。”无情在帷帽后浅浅笑了,荷香暗浮。苦禅大师,终究是慈悲为怀,见度不了她入佛门,却还是给她指引了出路。

还是师傅最了解她,知道她并不是受得了佛门清规戒律的人,所以,师傅从来以教规要求她。她最爱的,还是纵马江湖,有醇酒美食,有青山绿水,逍遥自在。

出了大相国寺,沈幽爵与段怫已没了闲逛的心情,无情却兴致正好。

“小月,大师说了什么,你明白了?”段怫其实顶不喜欢与老和尚打机锋,缠缠绕绕,永远不肯将简单的事说得直白明了。

无情笑了起来,笑声清脆,“阿怫你的性子从小到大,一直都没变过。”

“是啊,所以我小时候一见你的那位白衣师傅,还有那位灰衣师傅,从来都只会一跑了事。”段怫向沈幽爵叹息,“她小时候跟那两人习武,白衣师傅教密宗功夫,灰衣师傅教大乘宗功夫,所有的口诀都是那些深奥的佛经,学得好与不好,得到的批语都是佛偈。我每次见了,就忍不住逃跑,习武都似参禅,真真可怕。”

无情听了,笑意更浓。知道段怫说的是优罹难与无尘大师,也知道他其实是不想偷师,所以自动回避。

“小月的定性一贯比我等凡夫俗子强得多。”沈幽爵微笑起来,想像小小无情在两位大师的教导下,诵经习武的模样,“悟性自然也是强的。”

听两人一搭一唱,无情抿了抿唇。

这是多么好的时光,悠悠而行,言笑晏晏。

“喂喂,小月,你还没有告诉我们,大师究竟说了些什么玄机给你?”段怫重又问。

“大师说,如果我死了,我就活。大师还说有些事情假得久了,就变成真的了,有些地方你以为没有,其实是有的。大师最后说,我们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吧。”

“小月你坏,欺负我听不懂中原话!”段怫翘起兰花指点住无情的额头。

无情呵呵笑,也不反驳。

沈幽爵却眸光流闪。

有些事情假得久了,就变成真的了。

有些地方你以为没有,其实是有的。

谁说不是呢?

他们所有人,都已回不到过去,无论是他,段怫,抑或是无情。

再怎样追寻,再怎样执着,旧日的无情,旧日的时光,亦已一去不返。

他们所有的,不过是今时今日。

“夜凉似水,我们回去罢。喜欢的话,以后再来。”沈幽爵伸手,拉拢了披在无情身上的外氅,系紧了襟口的盘扣。

“有人在跟踪我们,已跟了许久。”段怫忽然压低了声音,在他们耳边说,“沈兄先护着小月回客栈去,我去会会那人。”

说罢,身形如烟逸般消失在夜色里。

无情摇头,他们都当她是瓷玉做的摆设般呵护照顾着,时日久了,统统都忘记了她其实只是中了毒,并不是丧失功力。

虞美人的毒,虽则歹毒,但她隐忍得久了,已经渐渐一点点,可以抗拒那种,让人完全失去理智,只想趴伏在施授者脚边,乞求施舍一点毒药的毒发之苦。且,她体内的密宗之术,让她可以运用气息,将那些残毒,逼到小小的一处,不至于运行于全身经脉。只是伤了肺腑,想必真的直如苦禅大师所言,只有做到心如止水,物我两忘的境界,才能慢慢将那腑脏之中的余毒,一点一滴地排出体外。

普天之下,能伤得了她的,其实只有人心。

可惜,她始终有太多放不下的东西。

“阿爵,我们先回客栈,收拾一下,等阿怫来了,天亮出城。”

沈幽爵深深看了无情一眼,然后点点头。开封已不可久留,无论那人是认出了无情,还是因着旁的原因尾随他们,他们的行踪,只怕都亡暴露。

段怫在夜色中逆风疾驰,秋夜露重,并着冷风打在脸上,让他肤上隐隐生疼。

这疼,再甚,也比不过心尖上的那道伤。

他不是不爱无情。

或者,这世间,洪荒初开,他初初见到那张如玉无瑕,如月皎洁的,未及笄少女的脸时,便已经爱上了。所以他愿意一次又一次,潜进山庄里去,只为了能多和那小小的女孩相处。

可是,父王的一次遇袭,让他意识到,连自己所爱的人都无法保护的他,没有资格给无情幸福。他虽然只是小小一个南诏国的世子,可是,只是那样一个弹丸之国,也充满了权谋倾轧。现在父王活着,他还可以借口探听中原消息时时跑来,然则早晚有一天,他必须要坐上那张宝座,成为新一任南诏王。那时候,站在他身边的女子,就不得不成为南诏王妃,被一大堆繁文缛节束缚着,半点自由也无。

怎情想要的自由,他能给,也给不起。

他只有,在无情找到一个可以伴她自由翱翔天际的鹏鸟时,默默地在她身后,给予她无尽的祝福。

他所能做的,所能给的,仅此而已。

清苦的笑,未到唇边,便已没去。

第13章 有我无我(下)

“这位朋友,你已跟了我们很久,有什么事,不妨直说,何须藏头露尾。”对着烟柳林中的青衣人,段怫徐声说道。

柳林中,逸出一声叹息,绵缈无比。

“看来我的轻功还是不精,让你给发现了。”来人有些懊恼似的,慢慢自柳林里踱了出来。

夜色里,来人穿了一身干净的绸衣,内里是白色的中衣,腰间系着青色织乌金的丝绦,两端坠着翠玉琢磨而成的蟾蜍。那蟾蜍嘴里含着红翡雕琢成的珠子,随着衣摆起伏,在蟾蜍嘴里来回晃动。青衣人长着一张白净的脸,清秀俊雅,仿佛是可亲的邻家少年,身形有些清瘦单薄,手负在背后,神色朗朗,倒似不他的口气听起来那么懊恼。

“青衣—毒尊。”段怫大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