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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看一世/神生(凤凰无双系列)(34)

那姐姐虽然已过双十年华,却并未梳髻,只扎着一条油亮的辫子,做姑娘打扮,穿着一件雪色滚藕荷色襟口的斜襟长衣,底下一条墨绿色提绣银丝梅花的百褶裙,脚踩一双薄底缎子面儿素鞋。朝脸上看,同丰腴白皙的妹妹有七分相像,牛乳般白皙的皮肤,倒不似南诏女子,平眉淡目的,一管直鼻和两片粉润的嘴唇生得倒是极好的,可是同眉眼凑在一处,便不吸引人,教人过目即忘。

妹妹比姐姐略丰满些,已梳了髻,发间只插了一根田黄石雕荷蕊头的簪子,穿湖水绿色掐边上衣,衬一条豆沙色裙子,同样薄底素缎面鞋子。

且姐姐眼底有些微疲倦颜色,眼波流转间透露出来,偶尔轻咳一声,显是有病在身,反倒是妹妹显得极有精神的样子。

“姐姐可还吃得消?若吃不消,弗如进内室休息,外头有罗和伙计张罗,应是不碍的。”妹妹有些担心地看着姐姐,“等沈公子来了,咱们设法离开京城,到南方去将养。姐姐身体底子好,再找名医仔细诊治,一定会好的。”

姐姐倒不以为意,轻啜香茗,见妹妹似乎眼眶要红了,才悠悠叹息,放下茶盏,捉住妹妹的手。

“这事急不得。你没见眼下京畿之内戒备森严,进出都须得有九门提督写具的牒度么?咱们这一大家子好几口人,离京甚是麻烦。不如等皇榜撤了,再想办法。”

说话间,便有些气喘,忙抿了一口茶,讲遮掩过去。体力是大不如前了,她在心中苦笑。

做妹妹的,怎会不知道姐姐的为人?只是默默地,又替姐姐斟满茶盏。

“许多人都在打探姐姐你的下落呢。”过了一会儿,妹妹把自己今天在路上听来的对话转述给姐姐听。

姐姐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细细倾听。

“还有,倾儇,秋悉,如今也都在京城里,住在欧阳丞相家中。她们得知姐姐的消息,日夜兼程赶来,恐怕不肯无功而返。”妹妹脸上流露出缅怀的表情来。

月冷山庄一别,到得如今,已两年有余,夏去秋来,便是近三年了。

“她们啊……”姐姐低声念着她们的名字。倘使不是在如此景况之下,不是在那个男人更加疯狂的追寻之下,她也许已经可以用真面目,与故人相对。

“唯今之计,越早离京越好。不然……”妹妹的话还未说完,一个身着深青色长衣的男人推门走进来。

“沈公子。”妹妹连忙站起身来。

“罗夫人不必多礼。”沈幽爵向妹妹颌首,对这个已经冠了夫姓,从小便跟在无情身边,忠心耿耿追随至今的女子,带有尊敬。

“姐姐同沈公子讲闲话,我这就去准备午饭。”妹妹笑眯眯地绕过圆几,向外头走去。

待走出门,看了一眼里头默默相对的两人,便又顺手把门掩上。

这个沈公子,她这一关算是过了的。沈公子为人外冷内热,对旁的女子都不假辞色,只对姐姐露出温柔笑颜。从来都未曾逼迫姐姐做有违心意之事,只是一路追寻姐姐的踪迹。如今真的被他找到了,顶多嘴上冷冷地,可是背地里却什么都替姐姐打点好了,只望姐姐过得顺心如意。也没有时时刻刻缠着姐姐,一副要霸占姐姐身心不容旁人分享的模样。

等那绿衣少妇走得远了,当姐姐的,才伸出双手,捣住嘴唇,大力咳嗽起来。

沈幽爵连忙抢步上前,用常年握剑的手,轻轻拍抚她的后背,幽碧如森海的眼里满是无法替她承受折磨的痛苦。的

“我扶你去床上躺一会儿罢,无情。”

是的,这病骨缠身似的姐姐,正是自禁宫脱身而出的无情。

“总闷在屋里于我的身体,并无好处。师傅曾经说,愈是病苦缠身时候,愈要勤用四体,否则怠惰入骨,那病便更加不会好了。”无情抬头看着沈幽爵,“只是难为你了,青祗。”

替她奔走,替她周旋,替她筹谋,事无巨细。

她怕时日久了,她会依赖他的呵护照顾,舍不得离他而去。

沈幽爵看着无情因咳嗽而浮现潮红的脸,心间百感杂陈。

她习惯一人扛起所有的喜悲苦乐太久太久了,久到不懂得放下那些羁绊着她的情感,不懂得享受一个女子应得的温柔同怜爱。

无情复又垂下眼睫,不看他眼中流露的柔情。

她怎会不懂呢?

只是,以她的身份,以她如今的身体,实在,并不适合沉溺温柔乡。

无情,你还小,你不懂娘的心。

喜欢一个人,有时未必就能和那个人在一起,白头偕老。

倘使因着喜欢他,却不替他着想,只想着自己开心快活,那便不是真的爱他。

脑海中竟浮现母亲垂泪轻语。

可是,娘和爹,没有一个快活终老。

娘,泪尽而亡。

爹,战死沙场。

她自己呢?可曾真正开心快活过?倘使就此去了,可会有遗憾不甘么?

无情垂睫想了片刻,哑然失笑。

真是在屋子里闷得久了,竟然开始胡思乱想。

“再等两天,我已经安排妥当,只等时机一到,便可以出城。”沈幽爵摸了摸无情的头顶,这样孱弱的无情,仿佛褪去了身上如月般的风华,只是一个寻常女子,却不知恁地,让他觉得胸口揪紧。他更愿见到那个在月色里直似仙人临世般冷清的无情,时而疏淡,时而狡黠,时而不羁,会得振剑长歌,饮马郊河。

那才是真正的无情罢?

“等离京了,想去什么地方?”

“也没有什么计划,随性而行罢了。”无情咳声又起,伸手想去取茶。

沈幽爵在晓稍早坐的位置上落座,径自取过无情手边的茶盏将里头已然冷了的残茶倒到一旁的残茶罐子里,复替无情倒上热茶。

“长夏将没,还是喝热茶的好。”他嘴边虽笑,眼里却是担忧。

诸葛自蓬莱传回的消息,那虞美人是前朝徽宗时中医寇宗?>在《本草衍义》中所指的一种药材——罂粟。寇宗?>云:“罂粟米性寒,多食利二便,动膀胱气,服食人研此水煮,加蜜作汤饮,甚宜。”

而王磟在《百一选方》中则清楚地记录了罂粟治痢疾的处方。他把罂粟当作治疗赤白泄痢的特效药,为此专门将罂粟子、壳炒熟研末,加蜜制成药丸,患者服食三十粒后即病愈。此外,前朝中医们还发现罂粟的其他功效,如治呕逆、腹痛、咳嗽等疾病,并有养胃、调肺、便口利喉等功效。因此,罂粟子、壳也被当成了滋补品。

宋时文豪苏轼曾有诗云:“道人劝饮鸡苏水,童子能煎莺粟汤”,即反映了这种情况。他的兄弟苏辙的《种药苗》诗,更详尽地说明了罂粟的滋补作用:“苗堪春菜,实比秋谷。研作牛乳,烹为佛粥。老人气衰,饮食无几;食肉不消,食菜寡味。柳石钵,煎以蜜水,便口利喉,调肺养胃。……幽人衲僧,相对忘言。饮之一杯,失笑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