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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释傩之恋/释情(52)

市集上人来人往,街巷两旁是店家摊贩,地段差些的,多是时新水果蔬菜,农人男耕女织自给自足多出来的,便挑来贩卖,挣些零散花消。再向前,沿街卖的多是布匹米粮等日常用度所需。过了两道牌楼,便是所谓的闹市了,整个京畿的达官贵人、富庶人家,都到这里来购置物品,闲暇还可以到酒楼茶肆戏园子里消磨时光。

我穿着普通杭绸裁制的衣服,样式简单,只是做工精致,细节上十分考究,襟口以黛青丝线绣着一溜祥云卐字纹,长袍下摆处以同色丝线绣着一株怒放的菊。腰间挂着一只荷包,玄色底子暗金色的花纹,是福江替我系上的。渊见也有一个类似的,我记得。

这样简便的儒生打扮,走在人群里,十分的惬意。看见感兴趣的商铺货摊,便伫足停留片刻,将喜欢的物件拿在手里把玩一会儿。倘使中意,也不讨价,直接买了。若不,饶是老板说得天花乱坠,也不能动摇。

渊见派了一名内侍和一名死士打扮成随扈模样,跟从我,保护我。到了市集上,转眼就沦为拎包的小厮了。

眼看太阳慢慢升至头顶,放射光芒,我回头问两名跟班:“累了罢?左右是出来玩,索性玩个痛快。先找家清净的饭馆把饭吃了,然后找乐子去。”

这长夏虽逝,但太阳的威力仍不可小觑啊。

我一言既出,可把两个随扈吓坏了。

“主子……”

我只是淡淡挑眉,这京城的热闹,我可才只见识了十之一二呢。

“是,小人遵命。”大抵渊见在出门前曾吩咐过,要让我玩得尽兴罢。

恰巧,前头有间酒幡招展的酒楼,我信步踱过去。抬头一看,乌底金漆的匾额上书:蓬莱居。心间一动。在榆林关,渊见和我住的客栈,买首饰的珠宝店,字号都是“蓬莱”呢。看起来,这“蓬莱”涉足的生意十分广泛啊。

在蓬莱居吃饱喝足,我走出酒楼,两个随扈尽忠职守地跟在我身后。

走出去没多远,忽然有人自一旁经过的马车上跳下,拦住我的去路。

我那两个跟班万分警惕地闪身挡在我前头。

“这位兄台,在下没有恶意,可否借一步说话?”一管温润好听的声音,淡若春风地问。

啊,为什么总教我听到这样让人无法拒绝的优雅声音呢?让我连一点抵抗力也无呵。

示意两名随扈退开,我循声望去,什么也未来得及注意,却不期然,落进一双狭长深邃,带着诚恳与润雅的眼中。

“不知兄台拦住在下,所为何事?”我微微抬头,细细打量。他穿着简单的灰衣,一副儒生打扮,头发绾成髻,以墨玉簪束着,唇边有极浅的笑纹,将一张脸染得,竟似连眼中都带着笑意。

他也悠悠然任我放肆地打量,然后,笑问:“不知兄台可否赏光移步到在下订的包房里?此间人多口杂,实在不便。”

这样好听的声音,这样温雅的笑容,这样诚挚的眼,我怎忍心拒绝呢?

淡淡拱手。“还请兄台带路。”

他把我们领到蓬莱欢门口,我迈步想跟进去,却被渊见的死士拦住。

“主子,里头……”他有点难以启齿似地顿了顿,“里头是寻欢作乐的花柳之地。”

咦?啊!妓院!

我暗想,我固然没有许多女子的好奇心,主动扮成男子跑来寻花问柳。可是,因缘际会,既然让我碰上了,哪有却步不前的道理?何况有保镖跟着,怕什么?

呵呵,青楼,我来了。

一撩长袍,我昂首跨进蓬莱欢。身后两位保镖先生,自然也只好跟进。

灰衣儒生把我们引进包房,待水酒小菜上齐,打赏了银钱,就把侍侯在左右的女子们全遣走了。我岂是没见过场面的人,自然晓得他是想同我单独密谈,挥手,也把两个随扈打发到外头站岗。

灰衣儒生见了,微笑。

“还未请教兄台贵姓?”我执起酒盏,向他致敬。

“姓名?”他狭长好看的眼敛了敛,“我是抛弃了家族与责任的人,我的姓名只会徒使家人蒙羞。若兄台不介意,就叫我君毓罢。”

君毓?竟然不是冉惟。我有点意外。

“君毓兄,你我素昧平生,你当街拦我去路,是否认错人?”我非美女,自然也不是俊男,大把银票也揣在随扈身上。他找我,有些蹊跷。

他始终笑容不改。“不,在下没有错认。”

他轻轻撩起衣襟,就在贴身的中衣外,竟……悬系了一只与我腰间一模一样的玄底暗金纹荷包。

我情不自禁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腰际。

我的荷包还在,没有丢失。

那么——

我抬眸看向淡笑如怡的男子。

“这样的料子,世间只有一匹。是江南首富杭州陈家幺女的独子出生时,陈家送上的贺礼中的一样,快三十年过去了,始终如新。后被心灵手巧的嬷嬷取了去,制成荷包,拢共八只,分送给了那孩子和同他年纪相仿的异母兄弟和伴读们。后来陈家幺女辞世,她的相公伤心不已,将她生前喜爱的事物一起陪葬。是故,这世间,这样的荷包,理应只有当年那八个孩子拥有。除非——”

除非我认识荷包的拥有者或者制作者。

“且……”他瞥了一眼门外的两个剪影,“你的随扈中有一人是杭州陈家给女儿陪嫁的内卫。”

啊。我恍然大悟。

他,没有认错人。

他只是不认识我。

他明白我已经理解事情原委,复又笑了,伸手替我斟一杯酒。

“如此良辰,却无笙歌燕舞,岂不扫兴?弗如,兄台一边饮酒,一边听在下说故事,以解无聊。”

他醇润的声音,和着外头隐约传来的飘渺琴韵,似一瓮陈年的好酒,煞是好听。

我举杯,做洗耳恭听状。

他敛下眼睫,修长干净的手指把玩着桌上密色如水的瓷盏,微微沉吟,然后,抬眸向我。

“从前,有一户大户人家,老爷娶了好几房夫人,生了许多儿女。大夫人生性好妒,为人阴冷狠毒,和她争风吃醋的决没有好下场。二夫人姿容清丽婉约,性情温和澹然。因是商人之女,见多识广,所以待人十分和善,并不喜与人争宠。是故,老爷的孩子多半喜欢到二夫人院子里玩耍。老爷还有个遗腹子兄弟,老爷晓得二夫人慈厚,就把这个小得可以做儿子的弟弟交给二夫人抚养,闲来无事就经常到二夫人园子里,既能见着儿女,也可以关心一下幼弟。这引起好妒成性的大夫人的不满,可是二夫人素行低调,该守的规矩从不逾越,大夫人一时间竟也拿她莫可奈何。

“时间慢慢流逝,这户人家的孩子渐渐长大,有的嫁人,有的娶妻,有的因病亡故,总是不如少时那么亲厚。老爷觉得世事无常,想把家业交给儿子,自己陪着夫人,去过神仙般快活日子。

“大夫人这时候开始觉得有危机感,因为老爷似乎有意要将偌大一爿生意统统交到二夫人的儿子手里去,她担心终有一天二夫人将取自己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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