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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甸之东(3)

产妇的眼角流出激动喜悦的泪水,不住地说着“谢谢”。

初星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后站起身,洗干净手,正准备离开头等舱,却被已经将孩子交给她母亲的冯•施坦恩伯格唤住。

“小姐,请留步。”

“有事吗?”初星轻轻转动颈骨,毕竟是第一次独立接生,难免还是紧张了些,连脖子都僵直了。

冯•施坦恩伯格微笑着将一杯酒递给初星。“敬美丽而勇敢的小姐,让我见识到了母性的伟大与南丁格尔的崇高。你们都是值得尊重的女性。”

初星接过酒,回望他,然后展开一个大咧咧的笑容,耸了耸肩。

“我一直担心会一尸两命,还好,幸不辱命。也要谢谢你肯让出自己的机舱。”面对美男子真是有压力,初星暗暗想。

“你应该躺下来休息一下,放松一下。” 冯•施坦恩伯格建议。

“不了,我表姐还在外面等我。”初星拒绝。这白衣青年给她一种极奇异的感觉,一种一旦靠近他的世界,人生会从此改变的直觉。

冯•施坦恩伯格听了,只是微微一笑,也不勉强她。

“那么,再见,美丽的天使。”

初星带着几乎是反射性的惶惑,匆匆回到经济舱,应付白表姐喋喋不休的追问。她不知道,这只是她与他之间无数次交集的开始。

冯•施坦恩伯格坐回沙发里,望着抱住小小婴儿幸福得象是得到全世界般的女人,心里却想着适才接生的那个女孩。真奇怪,那女孩,拥有一双无伪的真瞳。是直觉罢?她一眼就看透了他的本质,所以,她吓跑了。

他敛下浓密的睫毛,遮住他被喻为“德国最神秘之眸”的眼睛,也遮住了他百转千回的心思。此时的他,看上去就仿佛是安宁平静祥和的安琪儿,纯洁而美丽,超越的性别与种族。

休息一会儿罢,他命令自己。在踏上祖国的土地之前,他还有四个小时的时间做“East von Steinberg”。四个小时以后,当他的脚踩上故土之时,他,就要作为“东朕”,继续生活下去了。

嘴角噙着神秘的笑纹,他静静沉入睡眠状态……

飞机在巨大的轰鸣声中降落,在跑道上轻微颠簸了一下之后,滑行了一段距离,安然地停在了跑道尽头。机舱门打开,乘客们陆续走下舷梯,空姐早已经联系了地面指挥中心,派了救护车将产妇和新生儿在第一时间里送去医院进行体检。

初星和白表姐小心地避开了产妇的千恩万谢和航空公司的感谢,静静地出关。初星下意识地四下环视,没有见到抹优雅的白色身影,倒是看见了一个穿一身夸张黑色西服,仿佛是电影黑衣人中特警造型的男子,举着一块大号的纸板,上面以中、英、德文写着“欢迎东少回家”的字样。

无由的,初星就联想到了飞机上那个白衣青年,明明,黑与白是如此强烈的反差,可是,她就是直觉地认为,黑衣男子要接的人,一定就是那个包下整个头等舱的冯•施坦恩伯格。

“初星,发什么呆?走了。”白表姐催促一径出神的小表妹。

“哦。”初星拎过属于自己行李,随表姐走出机场,将她淡淡的疑思尽数抛在了脑后。

眯起眼看着奇蠢无比的接机人和他手中那块夸张到搞笑的牌子,他几乎想就此目不斜视地从那人身边经过算了。可惜,骨子里的懒散叫嚣着死也不肯多走一步冤枉路。

好罢。他叹息一声,向天性中牢不可摧的惰性投降,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向一袭黑衣示人,一副“我是黑社会”形状的男子。

“你可以把这块牌子放下来了。”否则他大抵会有过激行为,比如说——原机飞回法兰克福之类的。

黑衣男子立刻放下手中的接机牌,亦将惊艳之感迅速掩饰了下去,毕恭毕敬地鞠躬。“东少,属下陈坚,欢迎东少回家。”

“我从德国回来。”他微笑着说。

“属下知道。”黑衣人陈坚仍就恭谨有加。

“我从没有去过日本或者韩国。”他继续微笑得象个得体的绅士,眼神清澈无比地闪烁着,带着不为人知的戏谑。

啊?陈坚一愣。东少没必要告诉他这个下属这些事呀。“属下不知。”

“所以——”他很遗憾他完全不理解自己的意思。“请不要鞠躬超过三十度。”

陈坚又是一愣,然后点头,果然没有再深鞠躬。“属下一定改进。”

他微笑,很好,总算孺子可教也。不完全是根木头。

“东少请跟我来。”

他随着陈坚走出机场,并没有回望。他甚至没有行李。既然他来了,就彻底放下East von Steinberg的身份,痛快地玩一场罢。

车子在路上平稳地疾驰,东朕坐在宽敞得仿佛卧室般感觉的后座上,露出玩味的笑容。穿制服的司机,黑色本特利,黑衣携带管制武器的高壮保镖,这样的排场,真令人不敢恭维。一切地切,都代表着财富、权利、地位,以及——失去自由。看这些人一板一眼的模样,就知道他们的无趣了。

东朕修长干净的让人想咬上一口的手指,轻轻抵上了自己的嘴唇,暗忖,母亲知道他将面对他们吗?看起来是知道的。唉,母亲雍容美丽的外表下是母狮子般的心肠啊,狠心将幼崽推出来送死。他又怎能教母亲失望呢?

不在寻思这些催人早生华发的烦恼事,东朕将无趣的眼光调向车窗外,浏览起外头的风景。

突然,他的注意力被某处给悉数吸引了过去,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说:“停车!”

“可是,东少——”陈坚还想说什么。

“停车。”东朕以他带有独特腔调的中文再次命令。

豪华轿车听命地噶然停在路边。他推开车门下车,就这么在穿梭如织的车流中优雅利落地左躲右闪,到达了街道对面,停在一个略显幼儿肥的女孩子眼前。

“跟我走。”他轻轻对站在车流不息的路边的女郎说。

女郎一直望着川流车海的无神的双眼,缓缓、缓缓地转动,仿佛,一尊活生生的人偶,然后,茫然地对上东朕清澈深幽的眼。

“来。”东朕拉起女郎的手,小心地想带她离开路口。

女郎却仿佛突然之间活了过来,所有的感知都回笼了一般,边向后退,边拼命摇头,泪如雨下。

东朕什么也没多说,只是展开双臂抱住她,温柔地静静抱着,不动不语。

良久,女郎平静了下来。

“跟我走。”东朕再次说。“没必要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求死。”

女郎扬起一张布满泪痕的脸,眼神里染上诧异,仿佛在问“你怎么知道”。

东朕的唇边泛起一抹令他看起来妖魅无比却也美丽无比的笑容,直直凝望进女郎的灵魂里去,比女人还线条优美的红唇里吐出魅惑人心的字句。

“我是你的守护神,我看见了你的哀伤与痛苦。所以,我要给你一个选择重生的机会。”来罢,来跟从我罢,来看我我展示给你的世界罢。他的眼,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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