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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骸(86)

殊良穿过了马路,朝对面卖冰棒的小贩走了过去。

明珍暗暗吸了口气,走进了罗森堡西药房去。

药房的布置,同三年前,她最后一次来时,并无二致。

听见门声,有人自柜台内站起身来,看见明珍,那人微微一怔,不是不意外的。

“明珍。”大卫·罗森伯格转出柜台,走向明珍,“你怎么来了?”

明珍嫁为人妇,他就再不曾见过她。听说中国女子嫁了人后,规矩是极多的,不可以同异性单独相处,或者有太过亲密的接触。不料,三年之后,他们又见面了。

“我时间不多,大卫。”明珍趋近大卫·罗森伯格,“附耳过来。”

大卫·罗森伯格微不可觉地皱眉,还是依言凑近明珍,听见明珍唇间极低地说出一句话来。

听完,明珍与大卫同时撤身,拉开彼此的距离。

大卫眉头拧得更紧。“以后不要冒险,明珍。”

他知道现在外头特务活动猖獗,不是万不得以,淮闵不会以这种方式传递信息,可是,怎么可以是明珍?

怎么可以让明珍涉进如此危险的事当中?

他们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但——明珍不是!

明珍点点头,再不多说什么,转身走出大卫的药房。

一出门,明珍就看见殊良执着两根奶油棒冰站在门前。

看到明珍出来,殊良一支递给明珍,什么也没有问。

明珍伸出手去接棒冰,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捏出一手心汗来。

“想回家了么?”殊良挽起明珍。

明珍点点头,她只觉得自己两腿发软,浑身发抖,若不是殊良挽着她,明珍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回家去。

冰凉的棒冰拿在手里,浓郁的奶油味儿,惹得明珍一阵反胃。强忍到回家,明珍再也隐忍不住,“哇”地一声,吐得翻江倒海,随后,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注①:引自中国历史抗日战争史料。

注②:转引自张之华主编:《中国新闻事业史文选》(公元724~1995)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236页。略有改动。

第八十四章 片刻幸福(1)

明珍昏睡了多时,才缓缓自无边的迷雾中醒来。

明珍觉得自己有生以来,从未似此刻这般疲惫,只想长睡,再不醒来。

哪怕当年躲在家中的地窖里,周身一派黑暗的时候,明珍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要不是她身在迷雾当中,总是听见有窸窸窣窣的动静来来去去,惹得她不胜其烦,她恐怕还要睡下去。

明珍的眼睛要过一会儿,才能适应室内的光线,一手撑着床板,想起身看看时间,可是,另一只手上,传来温热的力量,轻轻按住了她。

“伊醌醒了(她睡醒了)。妳声音轻点(你们声音轻些)。”耳畔有低低的声音。

明珍循声望去,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丈夫殊良的侧影。

“殊——良?”明珍迟疑,好象余光里,公公婆婆也在自己的房间似的。

“你躺着,明珍,有什么事,尽管说,我去替你做。”殊良握着明珍的手不放。

“是啊,明珍,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下人去做,他们要是敢怠慢你,你只管告诉我。”婆婆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明珍微怔。

几时婆婆肯由得她去吩咐下人了?

如果不是有了沈家妹,家里一应大小事务,从来都是落在自己身上的,老妈子沈妈完全是那摩温,只管监视她,打她的小报告。

公公纪方瞿在一旁点了点头,“明珍,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叫家妹替你做。”

明珍糊涂了,望向殊良。

怎么她一觉醒来,家里人个个都古里古怪的?

殊良看见明珍一脸茫然不解,倏忽想起竟没人同明珍说过原因,便个个只管教明珍好好休息,忍不住心中喜悦,执起明珍的手,也顾不得父母就在身旁,就轻轻凑到唇边吻了又吻。

明珍大臊,想抽回自己的手,殊良这是怎么了?

“明珍,我们有宝宝了!”殊良哪里肯放开明珍的手?自是抓得紧紧的,“我探过你的脉象了,是喜脉。我怕自己诊错了,等父亲回来,又请父亲给你搭了脉,果然是喜脉!”

喜脉?!

明珍要愣一愣,才方体味出这两个字的含义,忍不住轻轻垂下眼睫,望向自己盖在薄被之下的小腹位置——竟然要做母亲了么?

“明天还要请大夫再来看一看,我才放心。”纪母坐到床脚,示意丈夫儿子先回避一下。

殊良还不放心,却被父亲纪方瞿拖了出去。

“父亲——”

“你放心,如今明珍肚子里有了我们纪家的骨肉,你母亲为了媳妇儿肚子里的孙子,也不会为难明珍的。”纪方瞿哪里会不晓得儿子心里的想法,按住了殊良的肩膀,淡笑,“她自会好好待明珍,你且放宽心。”

那边厢纪家父子下楼去了,这边厢纪母则拉着明珍的手,殷殷叮嘱。

“明珍,你如今有了身孕,坐卧行止,都是有讲究的,千万不要平白地犯了忌讳。爬高摸低这种事以后就都交给下人去做,重的东西是万万不能拎的。也不能吃凉冷的东西,免得将来孩子生出来下巴抖,流口水。辛辣的东西自然也是不能吃的,否则孩子生下来要得瘌痢的……”纪母絮絮叨叨,仿佛想把所有知道的都一次告诉给明珍似的,“……两夫妻也不能睡在一起,要不然以后孩子要烂嘴角……”

明珍听到这里,面孔已是红得不能再红。

两夫妻之间的事,再私密不过,忽然听得婆婆同她讲这些,明珍羞窘不已。

纪母好似没有注意到明珍的尴尬,只管继续唠叨,“我让殊良搬到隔壁去住,免得他打呼噜翻身或者起夜吵了你休息。晚上叫沈妈过来陪你,万一你要喝个水起个夜什么的,你就叫沈妈起身。沈妈当年在我孕中伺候得十分仔细,由她陪着你我也比较放心……”

“——谢谢母亲。”明珍其实一万个甚至十万个不喜沈妈,可这是婆婆的一片好心,明珍无法拒绝。再者她以前见过母亲孕中的样子,动辄便要去小解,夜里亦然,假使殊良与她同房,只怕晚上是睡不塌实的,白天又要到药房去上班,明珍也担心殊良的身体吃不消。

等殊良从楼下回到楼上自己房间,愕然发现,不过是一歇工夫,他的被子枕头日常衣物,竟然都被送到隔邻的房间里去了,而老妈子沈妈则在他和明珍的房间里搭了一张脚床,分明是打算睡在这里的样子。

“母亲?”

殊良不解。

纪母又将免他打扰明珍休息的理由抬了出来,殊良再不满,也只好妥协。

临出卧室前,殊良朝明珍霎眼睛:等过几天,母亲没有这样激动了,我再找个理由搬回来。

明珍看得骇笑。

转日,明珍在老时间自然醒来,准备起身去替公婆丈夫准备早点,睡在脚床上的沈妈听见动静,立刻睁开眼睛,瞥了一眼时间,便出声唤住了明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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