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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骸(40)

汽车开了过去,舒氏透过车窗,看见那站在小路牙子上的少女,正是自己的外孙女明珍,连忙叫司机停车。

明珍看见汽车停下,已经心中诧异,等车门打开,看见小外婆舒氏下了车,更是诧异非常。

“小外婆,您怎么来了?”

“明珍,先不管这些,你且告诉小外婆,殊良是不是同你在一起?”

看见小外婆脸色严肃,思及殊良跟着自己跑到芜城的样子,明珍也晓得事情的严重,便点了点头。

“小少爷人呢?”奶妈忍不住左右张望,并没有看见殊良的身影。

“殊良人呢?”舒氏拉住明珍的手问。

“殊良说他走不动,我怕一则怕他太累,二则担心这样晚上之前赶不会徽州城,所以先将他安置在城里的客栈中。”明珍看一眼小外婆,又看了看纪少夫人,“我现在就是准备回去找他,然后回家去。”

舒氏叹息一声,“你这孩子,胆子也真大,你就这么把殊良一个人留在城里,万一出了事可怎么办?”

明珍抿着嘴唇,低下头来。

“先不说这些个了,我们先把殊良接了,赶紧回徽州城去罢。”纪少夫人听说找见了儿子,也不管其他了,先赶回徽州城里,给老太爷祝寿是正经。

明珍说了客栈的地址,又替司机指了路,一行四人乘车来到客栈跟前,下了车。

客栈掌柜的,一见先头来的小姑娘同着两个贵妇及一个老妈子走进来,知道是贵人来了,赶紧自帐台里迎出来。

“欢迎欢迎,不知太太小姐是吃饭还是住店?”

“我们来接人。”舒氏微笑,自手笼里取出一枚银圆塞到掌柜的手里,“麻烦掌柜的了。”

“您请您请。”掌柜的即刻点头哈腰,再不多过问一句。

明珍领着舒氏一行上了楼,推开上房的门,只见里头空荡荡,没有一个人。

纪少夫人几乎要哭出来了。

明珍站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也是一愣。

她明明叮嘱殊良,就在房间里读书看报,不要随便出门的,怎么房间里竟然没人?

明珍心中不由得焦急起来。殊良在此地人生地不熟的,能去哪里?万一被坏人骗了或者被地痞流氓欺负了可怎么办?

这时有人“蹬蹬蹬”上得楼来,嘴里笑着说,“明珍你这么快就回来了?你看我买了什么?”

说着,人已经走进房间里,随后便怔在门口。

只见明珍站在舒氏身侧,纪少夫人同奶妈站在另一头。

殊良只觉头皮一麻,手里的王致和臭豆腐同一油纸包蟹壳黄油酥小烧饼几乎掉在地上。

“殊良,你这孩子,跑哪里去了,让娘好找……”纪少夫人抢上前去,搂住儿子,一阵上下抚摸。

殊良扎着双手,只好笑一笑,“母亲,我自己跟着明珍,想出来玩玩的。您看,我还给您买了臭豆腐和油酥烧饼,可好吃了。您赶紧趁热尝尝。”

纪少夫人哪里还管这些东西其实是儿子买给明珍的还是真的是买给自己的,只管心肝肉地叫,“担心死娘了,以后万万不可以了。明珍带你出来玩,你也不告诉家里一声,如果出了事,娘可怎么跟你父亲是祖父祖母交代啊?”

“母亲,是我央着明珍带上我的,不关明珍的事,您别怪她。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殊良抿嘴,怎么母亲也不问青红皂白,就暗暗指是明珍带他出来的呢?

少年并不知道,他越是这样维护少女,做母亲的心中越是不甘。

“好了,如今纪少爷已经找到了,我们赶紧回去罢,否则赶不上纪老太爷的寿宴便不好了。”舒氏这时候出声催促。

一行人退了房,取回保证金送回给柳家绸布店的掌柜的,然后驱车回到徽州城。

殊良自同母亲回家去了。

留下舒氏,轻轻叹息,摸了摸外孙女的头顶,“以后碰见这种事,哪怕晚一天送货款,也要先把人带回来,知道了吗?”

明珍默默点头。

第三十六章 烽火将燃(4)

转天,纪老太爷的寿辰结束,城中多了一项谈资。

纪家在城西大牌楼下头布粥送衣,给要饭的乞丐和穷得要卖儿卖女的老百姓。

市长同夫人一起前去贺寿,送了一株尺高红珊瑚树,祝老爷子福如东海。

张督军派夫人前去,送了一箱子东珠,说是磨成粉喝了,可以延年益寿。

叶大帅偕同长子同幺儿前往,送的是一匣子珍稀药材,愿老爷子福泰安康。

连日本人都送了礼,据说是一幅卷轴,只是里头画的东西不得老爷子的欢心,竟然是一只乌龟。不过有知道东洋人礼节的,说乌龟在东洋人眼里,代表长命百岁,所以其实是祝纪老太爷长寿的意思,老太爷也就宽心了。

那徽班里的头牌真叫一个美,嗓音柔媚,身段婉转,举手投足,真正是满堂叫好。

听说警察局局长当晚就把班子里的一个青衣给带回去了。

哪儿呀,是班子里的一个小花旦才对。

怎么连日本人都紧着讨好纪老爷啊?有人小声问。

你外地来的吧?连这个都不晓得?便有人不屑地瞟一眼过去。

纪家开的是什么?开的是药厂,徽州半数以上的药房,都从他们纪家的药厂进货。顶好的止痛膏药伤药仁丹,小孩儿用的保赤丸正气水,伤风感冒吃的药片儿,都是他们纪家生产的。好多药都是他们纪家的独门秘方。还有那磺片啊红汞啊纱布绷带啊,更是不消提了。日本人能不笼络着么?别说日本人,张督军的部队,叶大帅的部队,哪一方不是得靠纪家供的药给军队?更有人是百晓生。

明珍随外公柳直巡店,一路走,一路能听见类似这样的议论。

柳直握住明珍的手,紧了紧。

他们柳家近几年越发低调,家里便未做过大宴宾朋的酒席。无论是柳直自己的生日,还是明珍的生日,仅仅是自家人围着两张桌子,便算是庆祝了。

“以后,远着点殊良罢。”柳直轻轻对明珍说。

明珍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昨天做事思虑不周,有欠妥当,恐怕要留人口舌。

“再过两年,你十六岁,就把你和世钊的婚事办了罢,明珍。”柳直忽然对沉静的明珍说。

明珍倏忽抬头,望向外祖父。

刹那间明珍意识到,外公老了,两鬓已然全白,腰背也远不如以前挺直,仿佛有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老人的肩膀上,使得他无比疲惫。

“好的,外公。”明珍轻声答应下来。

“乖。”柳直拍拍明珍的肩膀。

晚些时候,世钊来见明珍。

世钊已经长高长大,十六的少年有着宽厚的肩膀,乌黑浓密的头发,一双长而直的眉毛,眼睛炯炯有神,直鼻,厚薄适中的嘴唇,英俊无匹。

明珍正同小外婆舒氏一起算帐,将整个三月里的收入支出和税款相加减,然后才能得出一个月的净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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