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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骸(23)

“是她们自己嘴巴不干净,乱讲话,我不过是教训她们一下,不要仗着自己年纪大一点,就随意欺负弱小。”世钊梗了梗脖子,“是她们恶言相向在先。”

世钊毫不畏惧这等场合,他只想维护明珍,不教人欺负了去。

明珍拉了拉世钊衣角,“我想回家。”

“母亲,他们是我的客人。”叶淮阆这时也走了过来。看见眼前情形,淮阆当即明白发生了什么。

柳明珍这样温和的人,自然不可能上去同人寻衅,而勖世钊,他的眼里,惯常是没有其他女孩子的。

“好了好了,淮闵,你带玉如,浅缧,芳碧到楼上去找几件你的衣服换上,免得着凉。你的朋友,妈妈替你招待。”崔眉微笑,回身对客人说,“不碍的,小孩子吵闹,一会儿就好了。”

大人们自然便各自散开,淮阆抱歉地看了明珍一眼,领着三个狼狈的女孩儿上楼换衣服去。

留下崔眉,摸了摸明珍的脸,只是随即看见男孩子怒目而视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们娇生惯养的,不知深浅,我在这里替她们跟你们道歉,如何?”

“要道歉也要由她们自己来!”世钊才不管崔眉是不是女主人,全然不给伊颜面。

崔眉微笑,“好,等过两天,她们反省了,叫她们登门道歉。”

明珍不语,只是扯了扯世钊的衣角。

世钊随即嗤之以鼻,“我们不欢迎她们,走,明珍,我们回家。”

说完,两个孩子携手走出去。

崔眉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随后招来警卫,小声吩咐。

“跟在后头,见他们安全到家了,回来复命。”

第二十二章 天意难测(4)

离开了大帅府,明珍一直隐忍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断了线的珍珠般,簌簌落下。

世钊看了手足无措了片刻,终于省得自裤袋中掏出手绢给明珍胡乱擦了两下眼泪。

“别哭了,否则你走进门去,许伯伯和伯母又以为我欺负你。”将亚麻布手绢强塞进明珍的手心里,世钊将脸拧向一边,说。

明珍如非实在心中难受,几乎便要笑了,咬了咬嘴唇,对着世钊低声说:“谢谢你,世钊哥哥。”

“发痴,谢我做什么?以后碰见那种口角刻薄的,你要么走开,要么索性一巴掌揎上去,傻乎乎坐在那里等着挨骂做什么?呆。”夜色将小小少年微红的耳朵掩盖,只管强做恶声恶气,就是不看一边眼睛鼻尖都红通通的女孩子。

明珍沉默片刻,忽然想起自己的书包。

“我的书包!”

世钊也想起自己去拿果子汁时,将两人的书包信手挂在椅子背上,刚才一时冲动,拉着明珍跑出来,全然忘记了两人的书包还留在叶大帅府上,不免懊恼,难道还要叫他回去取不成?不知恁地,便不喜欢叶大帅一家,特别是他们家的客人欺负了明珍以后。

“我明天见到淮阆,央伊去帮我带来罢。”明珍声音轻轻,“将伊的生日宴会搅得败了兴,真是对不起有伊。”

世钊真想捶胸顿足仰天长啸,这个柳明珍,怎地教不会呢?

那叶淮阆请的客人悉数穿西服洋装,再不济也穿着旗袍,伊难道不晓得明珍由来都穿着徽州女子常穿的襦衣么?分明是叫上明珍,然后给明珍好看的。偏偏这个呆子竟然到现在都还丝毫不觉。

“你以后少同那个叶淮阆往来。”世钊没好气地说。

“为什么?”明珍不明所以。

“叫你不要同伊往来就不要同伊往来!”世钊愈发没好气。人呆便算了,还不受教,真真要命。

“哦。”明珍自然听得出世钊口气不善,也不再追问。

隔着半臂的距离,两个孩子手拉着手,默默前行。

走过半个徽州城,出了城,又过了桥,越过几块种着桑树的小树林,远远已能看见柳家大宅门前两只气死风灯,在秋风中摇曳。

身后忽然传来巨大声响,乒——乓,然后夜空中绽开美丽眩目的缤纷烟花,转瞬即逝。两个孩子来不及感叹,便又在夜空里炸开又一朵绚丽烟花,仿佛春日漫山遍野灿烂的野花。

两个孩子手牵着手,站在乡间青石铺就的小路上,齐齐仰望漫天烟火。

明亮的烟花生生灭灭,照得两人精致的小脸忽明忽暗,眼中颜色变幻莫测。

隔了良久,明珍才自那虚幻的美丽中,省过神来。

“真美!”少女太息。

“你喜欢,等你过生日,我央爹爹也给你放,肯定比这个还漂亮!”世钊望着明珍的侧脸。那是他最最喜欢的明珍,圆润的额头,挺翘的鼻子,菱角小嘴,教人恨不能将伊藏在口袋里,再不给旁人多看一眼的明珍。

世钊牵着明珍的手紧了紧,明珍不明所以地转头望向世钊,旋即落进一双熠熠生辉的眼里去。

那双眼睛出奇地明亮,里头映着自己。

小小少女的心蓦地漏跳了一拍。

从小明珍便知道世钊生得好看,自她懂事时起,每年世钊过生日,围在世钊身边的女孩子便逐年增加。听说老早有人差遣了媒婆,去勖家说亲,想撮合儿女姻缘,只是一概被勖家回绝了。

明珍常听奶妈和母亲闲谈时说起,却始终只当是与己无关。

然而今时今日,明珍忽然意识到,早晚有一天,世钊也会与开颜一般,辞别学堂里的同学,结婚去了。从此以后,再不会是她的世钊哥哥,再不是那个有时欺负她,有时保护她,有时惹她哭,有时逗她笑的世钊。

“……明珍……明珍……”不远处,传来奶妈熟悉的呼唤声,打破两个孩子之间懵懂青涩的魔障。

原来是一直给明珍望门的奶妈远远自柳家大门口望出来,看见门前青石板路上,有两个小小身影,便执着一盏油灯,迎了出来。

“唉呦,我的小姑奶奶小祖宗,这么晚了,站在这儿餐风饮露地做什么?有什么话都赶紧进去说。”奶妈一手挑高油灯,一手拿一块小羊羔绒毯子,将明珍和世钊一并裹了,护住他们往宅子方向去,“如今秋天了,露重,别着凉了。看看,看看,这小脸都冰凉的。”

明珍闻着鼻端奶妈身上熟悉的味道,思及在叶大帅府上受的委屈,眼圈又红了。

奶妈护着明珍世钊进了柳家大宅子,叫过管事的,让他去告诉老爷一声,孙小姐回来了,便仍护着两个孩子往柳茜云住的跨院里来。

进了院子,奶妈将明珍和世钊领进堂屋,替两个孩子一人倒了一碗温在小焐扣里的蜂蜜水,交给他们。

当奶妈看见明珍犹带泪痕的小脸,大吃一惊。

“小姐,这是怎么了?!”

明珍抿了一口蜂蜜水,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不行!我得告诉小姐姑爷去!”奶妈毕竟经历过人情世故,怎会看不出明珍眼里的委屈,一拧身,往小姐姑爷房去了。

许望俨柳茜云夫妻因为第一次放女儿独自出去参加小朋友的生日宴会,难免担心,是以本就没睡,一听奶妈说明珍是哭着回来的,赶紧披了衣服趿上鞋,一并来到堂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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