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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情人节(32)

“是啊,我害怕。”她没有反驳。

“我浪费了人生中的五年,来走出阴霾,释放心魔。却原来,那样沉重的包袱,只一句话就可以放下。在我昏睡的时候,梦见了圣。一直以来,我的梦中,只有过往,圣却从来没有入过我的梦。在梦中,我对他说我累了,不想再走了,圣却笑着要我回来。我说对不起,圣却说他从来不怪我。那一刻,痛苦已经被我放下。但,我不会忘记他,永远也不会。”

“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吗?”他十分期待地问。

“你自己呢?可以放下了吗?”她抬眼,凝视他的脸。“你和自己的父亲,彼此不理不睬,互相怀疑憎恨了十五年。可是,还能有多少个十五年,让你们为曾经的憾事付出代价?或者你有,然而你的父亲,未必还有。真的要等到他入了黄泉,你们天人永隔,你才去他墓前说对不起?”

他依旧不语,只是轻轻搂住她。

她幽幽地叹息。爱人的事,信任的事,原谅的事,她终归只能等待。当事人如果不肯释怀,旁的人,实在也莫可奈何。

一整个上午,李维都有些心神不宁,隐约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这种感觉很糟糕。打电话回家,却只得童的留言:“李维与童凝不在,有事请留言。”

他不放心。昨天的童凝,十分奇怪。一向矜持的她,竟然陪在他身边整整一夜。早晨起床时候,他的手握着她的手,十指交缠。他不忍心叫醒她,轻手轻脚地放开她,洗漱上班。

早上他被幸福感冲昏了头,没有仔细回想她的反常态度,现在身处工作室,头脑冷静下来,他开始觉得不对劲。

“维,你怎么了?”路可发现他的不专心。

“我在担心童。”他承认自己心有旁骛。

“童?怎么了?自她醒来之后,不是一切事情都解决了吗?”

“昨天她独自外出,回来之后就劝我与老头和好。”

“啧,不象童的风格。”路可咋舌,“不会是利文思顿见过她了罢?他一心想要你和他回去,自然会挑你的弱点下手。想必他算准了童对你非同寻常的影响力,摆出低姿态让童心软。”

“不行,我要回家一趟。”他有一种奇怪的预感。

飞车回家,推开门,他扬声叫。

“童,我回来了!”

回应他的,是一室冷清的静默。他大步走进她的房间,她不在,她的小物品不见了。他转身冲向衣橱,用力拉开门……她的衣服和行李箱也不见了。

李维颓然地坐在了床沿。她……走了。

独自坐了良久,当他自童的离开带给他的冲击里醒来时,天色已经沉暗了下来。

他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闭上眼仰躺在床上,不料身下却压住了一件硬物。

他坐起身,将硬物抽出。亮灯,他看清手中是一只扁平盒子。揭开盒盖,里面有一张信用卡附卡,是当初他交给童凝以支付她的酬劳的;一枚钥匙,是他在童的生日之后特地打给她的;最下面,是一封信。

他轻缓地展开,是童写的。她的中文字实在不好看,却,让他目不转睛。

维:

当你展信时,我已经重新踏上我的旅程。会去到哪里,又停留多久,我自己也不知道。可是,我答应过你,无论做了什么决定,都不会忘记你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何时重逢。但我向你承诺,你对你的过去真正释怀的一日,就是我们相见的时候。不过,我不是一个擅于等待的人哦,你要快一点想通哦。

你的童草。

李维苦笑,怎么变成了这样?她的心灵包袱放下了,现在,却换成他要去卸下重负了。而他,该怎么做?

第十章

为了妳,我愿意抛开这一切红尘束缚

为了妳,我可以重拾不堪回首的旧日

为了妳,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十二月的巴黎,渐渐开始弥漫白色圣诞的节日气氛。

保罗·沙恩为童凝充当导游,替不谙法语的她介绍巴黎的风景民俗。

童凝的头发已经及肩,乌黑亮泽,浅色简约纪梵希女装将她衬托得文雅清秀,走在异国的美女间,仍不掩她的天生绝色。一路上,沙恩已经不知道替她挡下多少热情法国男子的当街追求示爱。

“很难想象,这些年来妳用那么中性的外形在全世界游走。我很好奇,妳为何从不曾来过巴黎?”他扶住她的手肘,沿着植满树木的香榭丽舍大道向东,往协和广场走去。

“一直,我都避开繁华都市,选择相对偏远的地方。除开物价方面的原因,还有想避开媒体方面的考量。”她平淡地向他解释。

“为什么不在乡间别墅多停留几天?那里的风景十分美丽。”

“的确,早晨会飘起浅浅的紫色雾霭,弥漫在周身,感觉上美丽得迹近不真实。”她承认,那是她这么多年以来,用最轻松的心与最享受的眼光,所看到的最令人难以忘怀的景色。让她震撼不已。在她从旧日解放出来时,她又看得见风景了。

“老爷如果听见了妳的赞美一定很开心。”

“可他最想听的,却不是出自我口中的赞美。”她轻轻微笑。

“妳想……二少爷他会来吗?”他迟疑一会儿,还是问了。

她摇头,她没有把握,只是在赌。赌他对她的爱,胜过他对他父亲的恨。

“恨是种强大的力量。由爱而恨是极其巨大的转变,想必当初利文思顿先生的所作所为的确深深伤害了李维。否则,一个孩子对父亲的敬爱很难在一瞬间化成恨意。而我们,都只是旁观者,因为没办法感同身受,所以觉得宽恕与原谅不过是简单的一句话或是拥抱。但对当事人而言,也许就是一生之中最难跨越的一道线吧?”

“妳会劝他吗?”

“我不知道。”她望着街边的大理石雕塑。“他的动力是对父亲的恨,执着了十五年,我不会期待他就此原谅冰释前嫌。我也不会在这里等太久。一个月是我的极限,若他不来,我会回去。”

“你爱他。”保罗叹息。当他发现她是圣童的天童,不是不震撼的。曾经,天童是他心目中的天使。

“我想是的。”她伸出一只手,接住一片悠悠飘落的雪花。“在他身边,我有安心感觉,他什么也不用说不用做,已经令我觉得温暖无比。只因为有他的陪伴,亦因为他从未要求我的回报。爱一个深深爱着自己的人,会是这个天空下最幸福的事。”

“想过重回乐坛吗?”

“……”童凝沉默。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都过去了,对歌唱的执着已经被淡然的生活态度所取代。

“为什么执意不再唱?即使没有商业的或者纯艺术的演出,只唱歌给自己听,取悦自己,不也很好?没必要把它屏除在生活之外。”

“所有的人都觉得遗憾,连我自己都奇怪我竟然可以完全不接触音乐,一过就是六年。不可否认的是,不再唱歌的我,缺失了生命的一角,就好象将身体的一部分给遗落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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