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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情人节(26)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她竟可以心平气和地回顾往事。或者这片无边的空茫使她安心于自己的世界里罢?她可以不必担心周围的人,只要直接反应自己的情绪就好。

婴孩的呀呀之语和大人的交谈声又淡出了,她并不十分在意,她知道,再前行,还会有声音出现。她期待着。

“老童,冉冉会说话了。你知道吗?他第一个清晰完整的词语不是说出来的,是唱出来的。他唱:哈利路亚。字正腔圆。”

“啊?不是爸爸?”浑厚的男中音夹着笑意,“我们童童还只会发出毫无意义的咿呀声。我现在很想听她叫爸爸妈妈。”

“真可惜,他们同一天出生,又几乎同时会爬、学步。我一直以为他们会同时说话。”

“不用失望。既然冉冉已经会说了,童童也不会拖太久。不用着急。”

她无声地笑,庄伯伯恨不能圣马上长高长大。但爸爸,只希望她顺其自然,经历再平常不过的成长过程。

她向往地前行。前面,无忧无虑的童年,在等着她。

慢慢地,周围的环境亮了起来。景象渐渐变得清晰明快,似在看一场环形银幕立体电影。一切都逼真鲜明。一条两侧长满小灌木的石径在她的眼前延伸了开去,小径的尽头,是一片开阔的草坪,有两个小孩在嬉戏。蓦然,长发小女孩跌倒了,男孩子马上返回她身边,扶起她上下检视,一边焦急地问:

“童,有没有受伤?痛不痛?”

“没有。”女孩吐舌头,沾了草屑的手摸上男孩的脸,“圣,不要紧,我没事。我的头发挡住了视线,所以没注意到脚下的石头,就跌倒了。等一下回家我叫妈妈把它剪了。”

“不要!”男孩反对,抬起手替女孩理顺因奔跑而显得乱蓬蓬的长发,掖回她耳后,“大家都说妳黑色的长发象丝绸,说妳是最漂亮的中国娃娃。童童,不要铰掉。”

她笑,原来圣小的时候就已经似个小绅士,懂得赞美女生。

“咦?好象有人来了。我们走罢,妈妈回来后,我们去练声。”

“我今天不去了。”女孩不太起劲地坐回草地上。

“为什么?”男孩大感诧异,“合唱团下一周就要面试了。”

“今天冯森过生日,他请我参加他的生日晚会。再说……”女孩清脆的笑声逸出唇畔,“圣,我又没有要当音乐家歌唱家,练声弹琴只是好玩。”

“哦。”男孩沮丧,“既然妳又不在意,我那么辛苦练习有什么用?”

“圣,你不要这样。我只是不加入合唱团,又没说不喜欢唱。”女孩连忙安抚,“好啦,我答应你不剪头发,明天加倍练声,好不好?”

“好。”男孩笑开一张清秀的脸,满足地随女孩离开。

曾经,他们是那么的相亲相爱。她太息。如果上天怜她,就让她留在这段无忧无虑的回忆罢。

淡淡思忖着,这一段岁月已经走过。再次出现在她眼前的,是身材已经拔高的圣,眉清目秀,隐约已经有男性俊朗气息。

“童,我被选中参加童声合唱团了。”他语气平淡,并不兴奋雀跃。

“恭喜。庄妈妈一定很开心,对不对?她一直希望你能成为她所教出来的最优秀杰出的歌唱家。你现在已经迈出了第一步,不是吗?”

“可是,我不想去。”

“为什么?”

“他们只招男童,妳又不能和我一起参加。”有一些哀怨。

“那有什么办法?谁让爸爸妈妈把我生成女孩?没关系,过几年你退出合唱团,我的歌唱水平已经有了进步,我们还是可以一起唱呀。”

“真的?妳要和我一起唱?”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童。妳一定要等我!再过三年,我十四岁,退出合唱团,度过变声期后,我们一起唱歌。”

“恩,一言为定。”

她微笑,一直,圣都执着于要和她在一起,象一种习惯,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融入骨血,无法分割。而他之于她,也是一样。

终于看到那一天。长高长大,已经变得英俊儒雅的男孩站在女孩家门前,笑眯眯地向放学归来的少女伸出双手。

“好久不见,童。”他的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拥抱久未见面的女孩。

“是啊,两年。你一直随团演出,直似人间蒸发。”女孩一任他抱着,“你长得好高,我现在要仰起头看你了。”

“那多好,我可以替妳挡风遮雨。”男孩宠溺地理顺她的及腰长发,“我回来实现我的诺言了。童,我要和妳一起唱妳喜欢的歌,直到我们双双老去。”

更多的画面接踵而来,他们关在练音房里练唱,一起望着冰淇淋发呆,唱第一首属于自己歌,进录音室录音,被乐评人嘉许为世纪最相属男女声,出第一张专辑,他的父母受邀回国执教,他们在梵帝岗被教皇接见……

她浅笑,多姿多彩的两年,一个人一生所追求的荣耀与财富、赞誉与成就,她共圣,在那两年里都得到了。她只是单纯地喜欢,从来没有功成名就的意愿。而圣,背负着母亲的期望,却只想和她站在同一处,无论是否是一个华丽舞台。

她闭上眼,不想再看下去。接下来的苦难,从无一日自她脑海中消失,午夜梦回,她总是低吟着醒来,再也无法深眠。怎么能忘?怎么可以忘?!

他们兴高采烈地筹备录制第二张专辑期间,圣回国探望父母,她留在奥地利承欢父母膝下。虽然见不着彼此,他们仍透过电话分享彼此在异地的生活。

“童,妳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紧,这几天没有练声吗?”即便隔着万水千山,隔着电话的两端,他仍然轻易听出她的异样。

“好象有点感冒,这两天嗓子有些疼。”她没有隐瞒,“大概过几天就会好了。”

“看过医生了吗?”他关心地问。

“没有,小毛病,应该没事。”她轻声笑,心中暖暖的。

“明天记得去看医生,知道吗?歌唱家的歌喉是最珍贵的。”他殷殷叮嘱,就怕她不以为意。

“知道了,小老头!”她玩笑地说,“圣,你越发似老人家。”

“我关心妳呀。换成是旁人,才不理他死活。”他大声表白。

“晓得了。”

次日,她去看医生,做了数项检查。医生很和蔼地说检查结果要等几天才出来,要她回家乖乖休息。她听从了。她直到很久以后才知道,因她未成年,医生先联系了她的父母,三日后才约见她。

“童,妳的扁桃体出了小小问题,我们必须切除它。放心,这只是个小手术,成功率是百分之百。不过,手术之后,你要禁声数月,好好保养,以免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好吗?”

她同意,父母签了手术同意书,她做了那个医生口中的小手术。一周以后,她觉得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不能和圣通话。考虑了一天,她决定直接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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