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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世界尽头(9)

“欧阳,明晚可有安排?”

“有事?”真澄放下优那律交给他的几份文件,抬头看向她。

“嗯。设计部想在约书亚为你举行一个欢迎会,希望你赏光。”

“谢谢,我一定到场。”他笑。

“午餐时间可以到员工餐厅用餐,如果你不喜欢,也可以到公司附近的餐馆进餐。”她转向在一旁埋头整理材料的优那律:“优,中午就麻烦你带他熟悉环境,明晚也麻烦你下班后与欧阳来同我们会合。”

“是的,女王陛下。”优那律正经八百地说。

甄蓝摇摇头,真是长不大的孩子。

“中午我们去岚夜吃饭,如果有事,就打那里的电话罢。”

说完,她向真澄微微颔首,又退了出去。

“她——完全不以为意?”真澄深思地问,不是不好奇的。

优那律一边将整理好的材料归档,一边轻声回答他:

“宁小姐从来是个非同寻常的女中豪杰。换成我是她,或恐一早寻死觅活了,但她从未。本部里留下的人,除开喜欢这里的工作环境,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她的个人魅力所折服,你很难想象,一个拥有剑桥建筑工程博士学位的人,只为一个毫无任何高等学历的女子,而屈居在她麾下。有这样人格魅力的她,亦不必在意。

他听人事经理简单介绍过宁甄蓝的经历,是以知道她是自学成材。但对于这样的真相,仍不免吃惊。

“你也佩服蓝?”

“佩服?”优那律朗声笑,“那不足以形容我对她的崇拜的万一。”

“你——并不想跟在我左右罢?”他对这个看似开朗天真,却一直暗藏玄机的女孩,说出心中感受:“且,我并不受欢迎。”

“我会留在这里协助你尽快熟悉工作,因为这是宁小姐的意愿。至于欢不欢迎——”优那律顿了一下,她想信自己的判断,眼前的男人虽然倜傥风流,却也决容不得被欺瞒。所以她决定说实话:“因为你的到来,给了宁小姐离开公司的绝好理由与机会,故而说欢迎,多少是有些虚伪,但,他们还不至于迁怒于人。”

“蓝为什么执意离开?”

“这个问题,你还是自己去向宁小姐求证的比较好。”

他点头,明白她无意再继续这个话题。

而在岚夜吃午饭的甄蓝,也在向同事兼朋友解释。

“在你们游戏玩耍享乐的时候,我一直在同我的人生进行战斗,拼尽全力也要令自己好起来。现在,我想让自己休息了,去令我向往的地方。只是,仿佛一个中转站罢,停一停,然后继续我的人生旅途。”

“会回来?”西西执意要得到她的保证。

“我保证!一定回来。”她举起手,发誓。“不然叫我受结婚生子之苦。”

“宁!”罗宾轻声斥道,“不要拿自己开玩笑。”

他们都知道她的心肺功能弱到极点,根本无法承受怀孕生育的重荷。

“所以呀,”她赶快换话题,“明晚我在约书亚订了包房,大家一起去开心一下,顺便欢迎欧阳的加入。”

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给欧阳在未来的工作中增添不必要的麻烦和障碍,所以想替他联络一下同事间的感情。

她,毕竟还是有放不下的人与事。

“今次的检查结果怎样?”桑塔纳喝一口餐酒,关心地问。

她比了一个OK的手势:“十分稳定,如无意外,活个五十年没问题。”

“宁!”这次众人齐齐喝止她。

“不要使我们担心。”史威格严肃地道,眼底是一抹忧虑。

她的手越过桌面,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她的人生,是抢来的,向死神抢来的。每多活一天,就是死亡的一次缓刑。所以,她是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在努力而认真的生活,她,不怕死。只是,难免会遗憾罢。

“可有出游的详细计划?”罗宾问,知道她的行程,就可以设法照顾她。

似看出他的用意,甄蓝只是喝水,并不回答。

“宁,你有事瞒我们。”西西忍不住指责。

“啊,我以为自己掩饰得已经够好。”

“我们与你同事多年,岂是假的,还不从实招来?!”

“我担心董事会。”

“原因。”

“当日我进公司,董事长为我颇承受了一些压力。若非我的表现还算差强人意,只怕他老人家现在已经被董事会给免职。现在,我又要挂冠求去,只怕董事会会向董事长施加新的压力。

“你担心他们不肯放人?“

“有一点。无论如何我仍挂着总公司设计部经理和设计公司总经理的衔头,想走,并不是容易事。如果欧阳真澄的实力足够,我可能脱身起来会容易些。”

“为什么一定要他?”桑塔纳问出所有人的不解,“我们不以为天外飞仙有什么不对,但为什么是他?”

“因为如果他没有出国,那么我现在所处的位子,原本该是他的。”甄蓝无意向他们隐瞒,事实早晚会公开。“欧阳,是董事长唯一的儿子。”

一片岑寂,没人说话,甚至没有人吃饭。良久,西西才恍然大悟似地看着她:“你是为了将现在的权利归还给他,才执意要走?”

她摇头,怎么会?欧阳迟早会子承父业,设计部之于他,只是一个过渡性的阶段,实在是不存在让贤之说。

“好好同欧阳相处,他不是难相与的人。”她浅笑,忆及少时,他是个任性却又开朗的人,班中无人不喜欢他。

“宁,你同他,似是旧识。”史威格看出她的眼神中有对往日的缅怀。

“不,他不认识我。”甄蓝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在欧阳眼里,她不过是一个一身残疾的陌生人,根本算不上一个故人。既然他不记得,她也永远不会向他提起往事,就让她带着秘密直至死亡来临罢。

“好啦,不要这样严肃,明天开开心心去约书亚,我可不想见你们一个个都蹙着眉。”她换了一个轻快的语气:“我和约书亚联系过了,请他将浮云间留给我们,还替我留了最好的酒。”

“宁,吃饭罢,我们知道了,不会教你为难。”罗宾承诺。她的意愿,他虽然不赞同,却不会令她难为。

“谢谢你。”

下午下班时候,甄蓝交代了一些公事,下楼到车库,用遥控器开启车锁,伸手拉开车门;伸臂撑在座椅上,支撑自己的体重,挪进车内;然后将特制的轻型轮椅收起,放进后座,关上车门,发动引擎,驶离地下车库。

她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都被坐在停在暗处车内的欧阳真澄看得一清二楚。

真澄不知如何形容是时是刻的心情,看着她那样艰难,他上车。无端地,他的眼与心都象是被无形的利器刺痛。他记得父亲同甄蓝的谈话,她就这样独居了六、七年,难怪父亲要担心她。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驱车跟上她,看她的车驾轻就熟地在车阵中穿梭前进,不得不为她的坚强与镇定所折服。这样一个集美貌智慧于一身的女子,唯独缺少一副不被束缚的健康的躯壳,不可不谓遗憾。但是,她却如鱼得水地自在,优雅、悠然、淡定、自如,看不见一丝一毫的哀怨自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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