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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世界尽头(19)

甄蓝用下巴指了指还留在原地的亮蓝色坐垫。

“请坐,我正准备泡茶,你要不要也喝一杯?或者,你喜欢英式的红茶?”

真澄在垫子上坐了下来,有些不太习惯地找寻最佳姿势。

“你喝什么?”他问。对于中式茶叶,他一窍不通,他喝惯了咖啡和英式红茶。

“朋友送了一些恩施玉露,是上好的新茶。我闲暇无事,想品一品,你不妨也尝一下。”甄蓝将托盘放在长几上,然后驱动轮椅到书架前,轻轻挪开几册线装书,自之后取出一个一尺见方的木匣,又转回来。

揭开木匣,她小心地拿出两只上好青瓷杯及一只白玉小瓶,先在杯中注了水,再自白玉瓶里倒出茶叶投入杯中。

“我喝茶还不算顶考究,欧阳伯伯的茶道才堪称一绝。”她将其中一杯交到真澄手里,“可惜他忙于公务,一直很少有机会做一个快活闲人。”

真澄捧住茶杯,感受着茶香之余,他忍不住问:

“我父亲认识你很久了?”

甄蓝不答,只是执起茶盏轻轻啜饮,怎么回答呢?如果他问起因由,又说不说呢?

“呢——我从今天开始就住在你楼上了,日常有什么事,也可以守望相助。”真澄有点儿词穷。花花公子那一套,不晓得为什么,一到她的面前,就施展不开。总怕说错做错。

“为什么?你在国外经年,终于学成归来,怎么不同伯伯多亲近,反而要搬出来?”她有些不解,也有淡淡恼意,“伯伯为了欢迎你回来,特地叫人为你的房间重新装修过。”

“也许是因为,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住在这儿罢。”他自嘲地笑了笑。多少美丽女郎向他示好,投怀送抱他不理,偏偏为一个云淡风轻兼且不解风情的女人动了心。

若仅仅如此也还就罢了,更令他无奈的是,她身边不乏裙下拜臣。

真是报应啊,他哀哀地瞥了一眼径自喝茶的人。万花丛中过,却终于被一朵风信子给绊住了逍遥自在的心,却——不想挣脱。

“欧阳,公司里一切都还好吗?”甄蓝回避了他意有所指的注视。

“很好,优是十分称职的助手,有她的协助,我很快就熟悉了公事。”

“那就好。”甄蓝沉默了下来,单独同真澄相处,她有些不自在,不晓得该怎样让彼此都轻松。无可否认,她防着他,总是才聊了数句,就小心翼翼地试图掩藏自己的心思,不让他捉摸。她害怕,害怕他,也害怕自己。

“蓝。”真澄放下茶杯,下定决心般地轻轻用手抬起她的脸。

她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在心里拼命命令自己放松,放松,不可以在他眼前流露出丝毫软弱惊慌。不然,她会输,输得奇惨无比。

“倘使我从没有遇见过你,我会象所有富有的花花公子一样,游戏红尘直到厌倦同各色女子往来,然后娶一个温顺听话白璧无瑕的纯洁女子安定下来。偶尔在外面逢场作戏一番,那几乎是可以想象得到的结果。可是,我遇见了你。瞧,上天终不免还是要惩罚我这样的男人。”真澄单膝跪在了她的面前,凑近她娇小的脸:“我爱上了一个温和却不会没有主见、淡定却不会没有性格,坚强却不会没有婉约的女子——如你。”

甄蓝的眼一眨也不眨地凝视近在咫尺的男人,不可谓不震撼。他距她是这样的近,他温热稳定的气息拂在她的唇。他坚定而有力的手握住她的肩,只要她稍稍向前倾靠,就能吻上他性感的唇瓣。

可是,她不能呵,她怎么能呵。

她心中的秘密,就是他们间的天涯。

“欧阳,你——不要错把温情做爱情,你认识我才多久?又了解我多少?”

真澄幽幽地叹息,稍一用力,将她拉进怀中,低头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然后他放开她,抬腕看了看手表,已是近午时分。

“我帮你把东西收一收,带你出去吃饭,然后去看展览。”

他放开她,将长几上的托盘端起,送进厨房去。

甄蓝怔忡地松手,用手背轻轻贴在额上。那里,火热火热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烙在皮肤上,渗进了深心里去了。又好象,有不知名的骚动,挣扎着,要摆脱心灵的束缚,破土而出。

那是什么呢?灼热得似要将她沉冷的世界融成一片火海。

她垂下眼帘,她该怎么办?是依从直觉,任由它发生,还是听从理智的警告,避免这一场无可挽回的沉沦。否则,她会被隐隐燃烧着的火,伤得体无完肤罢?

手轻轻往下移,触到额心的宝石,冰凉的触感提醒了她。

放下手,重又睁开眼,她将稍早萌动荡漾的莫明情愫,深深沉回了心湖里,澄清的眼波里再无涟漪。她一生一次的任性已经被她用掉了,不可以再放纵自己了。

“咱们可以出门了。”真澄返回客厅,将洗拭干净的茶杯摆回盒子里,然后转身抱起甄蓝。

“欧阳,我可以坐轮椅。”

“没关系,我足够强壮,又乐意为女士服务。”他抱着她走到门边,“麻烦小姐开一下门。”

“欧阳,不要闹了,我要去洗手间呢!”她拒绝陪他一起发疯。

“你太瘦了,是不是三餐不继?你该多吃一点儿,女孩子象凯特•莫斯一样瘦绝对不是美丽,而是病态。从今天开始,由我盯着你早午晚餐加消夜。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就以布里吉特•琼斯的尺寸为标准好了。”他完全不理她的推拒,也不催她开门,就这样抱着她伫立在门前,僵持着。

甄蓝低下头。所有她身边的人,都以一种强硬的姿势存在着。虽然从来没有人催她做任何事,但他们都会暗暗以各种方式迫她强起来。可是,没人似他,强势而坚定,不容她反对。

她大可以挣扎、反抗,竭力固执己见,又或者,撒娇,用嗲兮兮的语气要求他放她下来。

只是,二十七年来,她习惯了安安静静地对待每一件事。而自十七年前始,她的人生就不复寻常。她丧失了许多资格,没资格娇纵任性,没资格轻狂不羁。她连发脾气狂歌当哭的资格也没有。

“欧阳。”她轻声唤他。

“嗯?”他应声。用深邃的眼光注视怀中的女子,这样抱着她,不动不语到地老天荒,也未尝不好。

“没什么,走罢。”

她伸手按开门锁,推开门。

“想吃什么?”真澄抱她进电梯,同时低头问双臂中的人儿。他真的很不喜欢她苍白孱弱得仿佛风一吹就会消散成云烟的样子,他要把她养胖养壮。

“环境清静的地方就好,吃什么也无所谓。”她淡淡说。她从不去速食快餐店,不喜欢那种闹烘烘的嘈杂场所。不是她孤僻成见不得人,只是人太拥挤的公共场合,她薄弱的免疫系统不能抵抗各色细菌与病毒。而她的轮椅也不方便去人堆里随心所欲的操控,累人累己。

“是,公主。”他笑开了一张俊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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