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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爱(31)

可是如果我真的不爱你呢?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泯,我要等的人不是你。我不爱你。

他的头脑中突然一片空白。世界变得模糊起来。整个大地在旋转。他只听到黑色冷风吹落树叶的声音,如同自己心脏落地的声音。再也没有任何语言,他纵身跃进湖中。

她在一刹那间手足无措,但是他并没有沉入湖底——因为他会游泳。他说,湘,别担心,我会游泳。我只是想清醒一下。

二月的湖水冰凉彻骨。泯颤抖着问她,湘,如果我真的沉入了湖底,你会怎么样。

我也会跳下去。不过不是为了殉情,只是为了洗洗身子而已。

泯冷笑,你果然是个残酷的女子。你总是具有杀伤力。

然后他突然抓住她的双肩。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你等的人不是我。

两人对视,长时间的沉默。

他紧紧地将她拥入怀里。他把头深深地埋在她柔软的发丝里,竟如孩童般呜咽起来:湘,你知道吗?我等了二十年才等到你这么一个心有灵犀的女子,一个看得懂我的眼神听得懂我说话的女子。你知道吗?很多时候,我感觉到你说的话仿佛是从我心里流出来的。因为我太在乎,所以一直不敢说出来。我怕说出来的时候就是失去的时候。但我又急切地想说,因为我希望说出来明天就可以做一个幸福的人。可是你却说我不是你要等的人,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怎么可以?

湘十九年来所有的孤独寂寞,所有的悲欢离合,都化成眼中温暖的泪水,流到泯冰凉的胸口上。那一刻,所有的不幸在相拥中灰飞烟灭。

松开的时候,泯轻轻地拨开她的头发,吻了吻她的额头,湘,答应我,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是你要等的人,你一定要告诉我。在这之前,你一定要过得好一些。

泯,请不要为我担心,我已经习惯了寂寞和苦难,我知道怎样保护自己。只是潇,她是个柔弱的女孩,又没有经历过什么,你要好好地爱护她。

他苦笑,湘,难道你不明白,爱情不同于友情,它怎么能够转让呢?

潇不知道,泯就是从那天晚上以后开始抽烟的。

湘后来送给泯一幅画。学校五一放假时,湘带泯去了一个地方。

山花烂漫的山野,静静流淌的小河,有成双成对的蝴蝶在阳光下扑动迷茫的翅膀,宛若童年飞翔在空中的风筝。有淡淡的风吹着,有淡淡的声音在山谷中回旋。梦里桃花开,彩蝶双飞翼。

和湘送给他的画中的情景一模一样。

后来泯知道那个地方叫做溪水镇,湘幼年生活的地方。那条河叫溪水河,那座山叫“芟皎山”。芟皎山是一座坟山,溪水镇的人死后几乎都埋在那里。湘的外婆也葬在那里。

我喜欢这里。湘明亮的眼睛让泯有些不安。

为什么有些墓碑上面刻着两个人的名字?因为他们生前在一起,死后也不想分开。我们呢,我们以后也住在这里,好不好。泯认真地说。

看见那些蝴蝶了吗?我一直想送你两只不死的蝴蝶,所以我送给你那幅画。画中的蝴蝶是不会死的。

泯上大三的时候,湘上大二。她决定辍学,离开泯和潇。到远方去流浪。她说,锐会陪我一起去。锐是美术系的毕业生,一个长头发的男人,会画画,会弹吉他,会写诗,我很喜欢他。

但是泯知道她并不爱他。湘,为什么要走,如果你是想摆脱你的父母,我可以去做家教,我可以用稿费养活你。

泯,别开玩笑了,我的一瓶香水就可以花掉你半年的稿费。

湘,我有时候真不明白你需要的是什么。难道你需要的只是物质的富有,短暂的激情,你真的只是需要游戏吗?

是的,我确实是个平凡的男人,我无法承诺给你太多,但是我可以给你十年的承诺,我会等你十年。如果十年之后,你还没有发现比我更爱你的人,或者你更爱的人,那么请你回来找我。请你对我说爱我。这十年内我不会找你,不会给你写信,也不会打电话。如果十年后你还没来找我,你就不会再找到我。不过请记住:在你还没有完全忘记我之前,请不要爱任何人。

湘走的时候,泯没有去送她。但是潇去了。

湘,你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你要写信回来。潇看到湘那张憔悴的脸,眼泪快要掉下来。

潇,请不要为我担心,我已经习惯了寂寞和苦难,我懂得怎样保护自己,不让自己受伤害。泯是个淳朴而深情的男人,你要好好地爱他。

汽笛响了,火车缓缓地向前移动,然后越来越快。湘向潇挥手。潇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涌了出来。她突然明白,湘真的要走了,离开她了。曾经和她形影不离的湘真的走了。也许她再也见不到她了。湘,湘,潇追着火车跑。湘你不要走。

空荡荡的车站里,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在那里放声大哭。

该回去了,潇,匆匆赶来的泯握住潇的手。他的眼睛里有清亮的泪光。

泯,无论如何,我们不要分开了,好不好。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潇无助地抓住泯的手。

潇,对不起,我不能欺骗你,我很喜欢你,但我更爱湘,我想她更需要我的爱。

泯,虽然我爱你,但我不愿成为你的负累,我不希望你在我的身边时又想着湘。我宁愿离开你,让你想我。

潇,十年之后,如果湘没有回来找我,而你也没有找到你更爱的人,我们就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在此之前,我想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我会小心的爱护你。像爱护我的亲妹妹一样。

好,让我们一起等着湘回来。

湘离开以后,泯和潇一直过着寂静而又平淡的生活。在大学的最后两年里,他们是如兄妹般亲密的朋友。他们像以前一样,在清冷的夜里并排走在校园寂静的林荫小道上,他们一起听那些忧伤而动听的曲子,梁祝,月满西楼,一起听童安格的老歌……他们在一起谈文学,谈理想,谈人生,但是还和从前一样,他们不谈爱情和命运。

泯先一年毕业,毕业以后在南方的一家出版社工作。

潇后来考上了古代文学的研究生,毕业后留校任教。

泯和潇工作的城市距离并不是很远,坐车只需要三个小时就到。他们偶尔打电话联系,但是从来不见面。他们的生活很平淡,但是安定。

只是湘,湘是个不安定的人,她一直在流浪,漂泊。

但她会给潇写信。

潇,我去了西藏,看到了布达拉宫,真的很辉煌很漂亮;我去了甘肃,看到了我们历史课本上的敦煌莫高窟;我还去了内蒙,那里的草原真的很美很辽阔,不像南方的草地,那样小气。

潇,我已经和锐分手了。他居然管起我的事情来,我不能忍受。我不想受任何人的约束……我本来就没有爱过他,这只是我玩的又一次游戏而已。

潇,我的生活你别担心。我妈和她嫁的那个男人会定期地存一笔钱到我的银行账户上,在全国各地的银行都可以取到。

……

每一封信的结尾都写着:请不要将我的情况告诉泯,不要让他担心。

潇无法给她回信,因为她的地址总是在变化之中。

十年,在永恒的时光之中只不过是短暂的一瞬,可是对于等待的人来说,它实在是太长了。除非你亲自体验过,否则你是无法想像十年的等待会是一种什么滋味。

十年,十年真的可以改变很多,十年可以让诺言变成泡沫,十年可以让爱情灭亡让友情丧失,十年可以让人感觉到人世的沧桑。但有些记忆是十年的时光无法磨灭的。

而十年的等待,要么让人变得麻木,要么让人变得疯狂。

泯的心就已在等待中变得平静而麻木。他穿纯白或黑色的外套,喝又苦又涩的茶,平静地工作,平静地与同事相处。爱听老歌,爱听各种乐器演奏的梁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