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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列车(55)

何志斌喉结动了下,神色没什么变化,“搞不清……”

老万显然不是太相信,但看他不太想说,一时间也不问了,叹息,“昨晚我也是,把你留我那边也就好了,出这么档子事……”

何志斌:“跟你不相干。”

听他这么一说,老万更确定他心中有数,就是不愿说。

绕开话题,他忽然低声问了句,“记不记得,昨晚谁把你给送来的?”

床上人摆着一张脸,不说话。

那就是记得了。看他头上包着纱布,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老万看着看着,忽然不合时宜地笑了一声。

何志斌瞥他。

老万望着电视,“我算是明白了,你就是喜欢活受罪,过不来舒服日子。”

12月底是钟家双胞胎的生日,之前钟亭一直在上海,钟父钟母已经好几年没帮她们一起庆生。

黑暗中,烛光幽幽,映着众人笑脸。加上钟沁老公,一家五口人围看着蛋糕,齐声唱的生日快乐歌里,两朵姐妹花低头许愿、吹蜡烛。家人欢呼,送礼物。

钟父钟母给她们一人一支钢笔。

钟沁拆开,朝钟亭挤眉弄眼,钟父宠溺地问,“想说什么?”

“你们能不能有点创意,从小到大送的不是书就是笔,我跟钟亭又不是文学家。”

他老公笑着在饭桌下握她的手。

钟父笑:“你好意思说,看看你那一手字。赶紧把字练好了,孩子生下来也好做个榜样。”

一桌人笑起来,一顿饭吃的轻松愉快。

结束后钟沁和她老公出去饭后散步,钟亭在厨房帮钟母刷碗,钟母不让她动手,赶她去书房陪钟父说话。

知道其中有深意,钟亭擦擦手出去了。

“晚上非要赶着回去?”书房里,钟父收拾掉桌上的一些书本纸张,清理出一片桌面,给她倒上茶,忽然咳嗽起来。

“感冒了?”钟亭帮他拍拍背。

连着咳了几声,钟父喘着停下来,“前两天穿少了,在江边吹了点风。”

“给你买的保暖内衣穿了吗?”

钟父清清嗓子,点头,“穿了。”

钟亭把茶杯递给他,让他润喉,“明天上午跟人家约好了,要去一个学生合唱比赛看看,不然今晚我也不用急着走。”

她看看表,再坐半个小时就要去赶夜班汽渡。

钟父咳完了,示意她停下,钟亭坐好。

“天凉了,你也多穿一点,不要光顾着打扮。”

钟亭笑,“我知道。”

钟父看看她,过了会儿,低头拉开抽屉,找出张名片递给她。

钟亭有些疑惑地接过来。

“小伙子不是本地人,不过家里父母早年在这边呆过,跟你妈和我有点交情,现在人在我们这边农行的天江支行做行长,30岁,之前谈的女孩子家里没同意,折腾了下子也就分了。我跟你妈妈觉得这孩子还不错。”钟父喝茶,口气尽量平淡,“你看看怎么样,要是觉得还可以,就接触一下……”

之前她在上海,他们想忙她的婚姻大事也是爱莫能助。现在不一样了。

视线在名片上淡淡扫了一眼,钟亭说,“好,先认识一下,你们安排吧。”

钟父前一秒还在打腹稿,没想到她干脆地答应了。

知道他想什么,钟亭笑了下,“你们不用担心,碰到合适的我会放心上。我从来都不抵触婚姻。”

她明白地表态,默契地,父女俩都想起了之前的小插曲。

钟父想,孩子总要经历一些事才会成长。这样看来,上次那个女孩的事没有让他们白白受惊,至少让她对家庭、对父母有了更重的责任感。

父女俩又随便聊了会儿,钟亭掐着时间赶最后一班汽渡离开。

天气寒冷,一路车速都很快。

从温馨的家中出来,过了江,车穿梭在城市喧哗的夜景中。曲终人散后的怅惘让人心中既感到空旷,又感到冷清。工作也好,生活也好,越来越不知道这样奔波的意义。

车跟人一样无意识地开进小区,车灯照亮寂静无声的道路。随着车的前进,远处渐渐显出一个黑色的车影。

钟亭心里滞了一下,眯了眯眼,匀速从车旁驶过。把车在车位上泊好,她熄火、上楼,步伐从容。

她没想到,那样子鲜血淋漓,一个星期就可以出院。

那天她在半夜接到电话,是一名出租车司机打来的,说她的朋友出意外,在手机里找到她的号码。司机原本想打给他的亲属,然而这人电话簿里没有一个亲属称谓,父母也没有。司机一边带他去医院,一边顺着短信拨号码,找到钟亭。

她清醒后第一时间找老万。老万在打牌,电话里急慌慌地说他还在城郊,赶过去最快要半个多小时。最终,她穿戴整齐地去了趟医院。

去的时候他一个人躺在急诊室的床上。她帮他付掉医药费,在急诊室陪他缝针。那夜他满身满脸血,医护人员简单清理后帮他缝针。看得不得血腥画面,她去楼道里抽了根烟再回去,老万来了。

何志斌意识模糊,但那一夜,她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的,他都知道。从头到尾她没跟他说一句话。

男人坐在车里,看着清清冷冷的楼栋里亮起灯,熄灭。很快,楼上的窗又泄出一片黄光。

她去哪,光跟到哪。

不知过了多久,他开门下车。

钟亭到家后洗澡,出来时,门铃在响。

她擦头发,往客厅去。铃声响了几遍终于结束,空气静止几秒后,陡然又响起。钟亭往门口望了一眼。

门忽然开了。

男人站在门外,一身寒气。因为缝针,头发剪成了短短的平寸,门里透出的光照着他半个身体,面部轮廓清晰硬朗。额角的一块青紫还没有完全消去,他偏着头,望着她的目光既颓废、又□□。

还是那副随性懒散的样子,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有事?”

“来还你医药费。”

停顿了下,钟亭:“好,一千八。”

她身上宽宽套着浴袍,袖子在手腕处半卷,湿黑的头发都梳在脑后,面孔白皙冷淡。

何志斌掏出钱包给她。

他爱用现金,钱包一打开,厚厚一叠红色。

“今天生日?”他看着她打开钱包。

四周很静,很轻地笑了一声,钟亭口吻淡淡,“你当你是谁?”

拿完钱,她把钱包扔回给他。

“还有事么?”

他看着她。她关上门。

钱放上冰箱顶,她取出瓶冰水,仰头喝。

水放上餐桌,她把头发向后梳了一把,往房间走。

黑暗中,男人颓然地斜靠在门边的墙上,望着楼梯口的窗。

忽然之间,身旁的门再次开了。

他转过身。

灯光混着暖气源源不断地往外跑,与外面的冷风黑暗相交汇。

四目相对。

安静中,忽然响起极其清脆地一声,钟亭扬手一个耳光。动作干净利落,何志斌连眼睛都没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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